第 22 章
次日一早,因著多少有些上門負荊請罪的意思,任荷茗只穿了色清淡的水藍,簪一對他最喜歡的蜻蜓簪子,發式梳的也簡單低調,但瞧著清清爽爽的,在一片漸熱鬧起來的春色中也很惹人愛看。
任荷茗出府門的時候,薛鈺已在等他,她沒有乘馬車,而是一色深藍騎裝,挽著皎雪驄立在那兒,瞧見任荷茗,微微一愣,雙手背向身後,任荷茗不自覺微微紅了臉,她便含笑道:“春滿簾櫳不耐愁。”
下句是“蔚藍衫子趁身柔”。
任荷茗臉紅得更厲害,嗔她一眼,臨上馬車前抬手拍一拍皎雪驄,道:“語言雖未通,精誠默相照。”
上句是“藍衫馬上娘,風流亦年少”。
薛鈺笑得燦然,唇紅齒白於明亮陽光之下,美得那般生動,如紅荷白蓮。
於是任荷茗乘馬車、薛鈺輕縱馬,一路往興陵郡王府去,任荷茗有時忍不住想要撩簾去看她,但只低頭擺弄擺弄戒指便作罷,好一晌才想起正事來,藉此撩簾對薛鈺道:“你為興陵郡王君取的藥呢,可能給我看看?”
薛鈺微微挑眉,道:“你懂得藥理?”
任荷茗臉微紅,道:“不懂。只是好奇,想看看,同我前些日子用的是不是一樣。”
薛鈺倒也不多問,只將一隻瓷罐從鞍袋中取出遞給任荷茗,任荷茗拿進車來看了看,發覺果然同他之前所用的傷藥不同,不過也是大同小異,便又遞還給薛鈺,薛鈺也就收了起來。
如此到了興陵郡王府門口,前來迎接的是興陵郡王君身邊的大管事胡叔,他瞧著溫厚老練,向二人行一禮,道:“奴才拜見蘭陵郡王、蘭陵郡王君,我家郡王君眼下不良於行,不能相迎,還請二位隨奴婢入府。”
任荷茗隨在他身後,問道:“郡王君哥哥的傷如何了?”
胡叔道:“還冰敷著呢,腫得到底有些厲害,剛去請了太醫來,眼下人還沒到府上呢。”說著聽任荷茗嘆氣,又溫和道,“原是無法預料之事,本也不是郡王君之過,郡王君不必太過在意。”說著甚至帶了些怨氣,“鬱陵郡王府還沒人來過呢。”
任荷茗和薛鈺一時都沒開口,片刻還是薛鈺輕巧道:“今歲倒春寒來得厲害,說不得有些影響了春耕,鈎姊和鎮姊這些日子都在幫母皇分憂,想必鎮姊也有些日子難得休息,一時牽絆了也是有的。”說著又打趣道,“何況小王素來和鎮姊最好,年年鎮姊府宴都是小王吃酒最多,誰教二姐夫釀的梨花白最香,鎮姊沒眼光,小王可不願意辜負。單為這酒,可不得殷勤些。”
胡叔自覺失言,便道:“國事自然是頭等大事——二位,請。”
興陵郡王君知道二人要來,一早在小亭中設了小席,其實任荷茗知道他與薛鈺這所謂上門探望,只怕只是給興陵郡王君增添更多麻煩,但一則流程不得不走,二則任荷茗有心要看一看這其中究竟有什麼事,順便也是和這位溫文和善的姐夫相交,來日在皇室之中也算有所依靠。
興陵郡王君因著受傷,今日裝扮得也簡單,不過是家常水紅襴裙,姜黃琵琶對襟衫子,見了任荷茗溫溫和和地一笑,要起身來迎,任荷茗瞧見他足上仍綁著冰袋,連忙過去扶住他坐下,道:“郡王君哥哥行動不便,萬萬不要拘泥這些小節,哥哥不行禮,我也好不行。”
興陵郡王君忍不住微微笑了,又向薛鈺點頭道:“蘭陵郡王。”
薛鈺抬手行禮道:“見過二姐夫。”
興陵郡王君臉頰微紅,轉而向任荷茗道:“我這指令碼也不是你的錯,原說不讓你來了的,是…是郡王說,不教你來,倒怕你心裡不舒服惦記著,我這才想著你來便來,我好好兒招待你就是。”
任荷茗不好意思地道:“勞煩郡王君哥哥了。”
那廂薛鈺也在下頭入了席,率先就端起酒杯來一嗅,笑道:“果然是梨花白!多謝二姐夫。”
任荷茗聽她又提這酒,忍不住也嘗了一口,清甜綿柔,香氣沁人,確實釀得極好,興陵郡王君見任荷茗眼睛一亮,溫柔又帶促狹地看他一眼,道:“郡王君若喜歡,回頭我做的時候去請你,你也學一學。”
“那便多謝郡王君哥哥了。”任荷茗笑道,“我名荷茗,家裡…家裡哥哥是叫我茗弟的。”
來日任荷茗嫁給薛鈺,自然要隨著薛鈺喚他二姐夫,但如今多少有些尷尬,才特意有此一說,興陵郡王君也溫然道:“我字順則。”
任荷茗便道:“順則哥哥。”
如此陪著他飲酒說話,過了片刻,任荷茗忽覺得身子不適,再一想,臉色頃刻變了,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卻是薛鈺先問:“任公子身子不適麼?”
任荷茗臉色霎時通紅,興陵郡王君見此,即刻明白過來,忙向著一旁的奴才道:“這梨花白的酒,蘭陵郡王愛吃,玉壺,你帶著她去,讓她挑幾壇子。”
薛鈺知道興陵郡王君這是故意要支開她,旋即也明白過來,多看了任荷茗幾眼,見任荷茗別著臉不敢看她,便也無聲行禮下去了。
興陵郡王君見她走了,伸手輕輕拉住任荷茗,道:“可是來事兒了?”
任荷茗滿臉通紅地點了點頭。
任荷茗素來日子都是準的,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想來是之前腿傷時易太醫給他用了些調理的藥物,再加上他素日裡不愛喝酒,今日卻喝了不少,越發活了血,以至變了日子,一時間措手不及。
興陵郡王君見此,溫和安慰任荷茗道:“不妨事不妨事。誰沒有遇到過這事呢。你聽我教你,往後但凡是大事兒入宮,不管日子差多少,你都只管墊上,不然出了錯漏汙了祭典,可實在擔當不起。安處,你去拿件披風來給郡王君遮著,帶他去換件我的衣裳——你去了,只管挑一件自己喜歡的,算作我送你的。”
任荷茗連忙擺手道:“不敢不敢,怎麼好平白拿順則哥哥的衣服,我本就是給哥哥送東西賠罪來的,怎能再套哥哥一套衣裳。”
興陵郡王君卻道:“一件衣裳而已,不值什麼,不妨事的。”
但無論如何,任荷茗是勢必要借他一件衣服穿了,也只得不與他爭辯,心裡打定主意回去洗熨好了送回來,最好再多送些緞子等禮品答謝,便繫上安處拿來的披風跟著安處去了興陵郡王君的閨房。
興陵郡王府是瞧著很肅穆的一座府邸,並沒有太多名貴的花草樹木,反倒是蒼松翠柏與竹林偏多,幽靜中有些死水沉沉的感覺。任荷茗估摸著興陵郡王君同鬱陵郡王君關繫著實不怎麼好,甚至可能鬱陵郡王君沒少欺負興陵郡王君,因為安處看起來似乎很高興興陵郡王君能在皇室之中得任荷茗這麼一個朋友,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任荷茗說了許多事,諸如興陵郡王總是一心撲在政事上,很少在府裡,就算在府裡,也常常在書房點燈至深夜,興陵郡王君常日裡也沒什麼事做,便是打理府務,府中雖有幾個庶君側侍,其中還有一個文庶君是閔皇後賞的,但都是極老實的人,除了那位文庶君能幫著算算賬外,也沒有能和興陵郡王君聊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