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便僵持在原地了。
兵部,向來是皇女想要成為繼承人的必爭之地,鬱陵郡王正是因為其正君陳氏的母親陳柏原於數年前在鹹安帝的斟酌之下無奈升為了兵部尚書,雖然沒有強大的外祖家和得寵父君的支援,還是一躍成了於皇位有一爭之力的皇女。有鬱陵郡王與兵部的裙帶關系在前,皇女們都想要娶納兵部官員的兒子,好能與鬱陵郡王抗衡,鹹安帝也無意讓鬱陵郡王一人在兵部獨大,有心要分間兵部,因此哪怕任泊峻只是兵部令史,她的兒子也一樣炙手可熱。只是爭取兵部雖然是必行之道,既可將力量握在手中,又可向鹹安帝證明自己的能力,卻也是一把雙刃之劍,極易招致鹹安帝的忌憚。無論如何,只要鹹安帝在位,她就一定會把兵權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只會作勢放權給皇女歷練來平衡朝政而已。正因如此,任荷菱夾在陽陵郡王與鹹安帝之間,才格外尷尬。
只聽陸恩儐道:“崑山侯的長子,淑名在外,的確是難得的俊俏,原本臣侍也瞧中了這孩子呢,只是既然聖上舍不得,不如把他那弟弟給鈺兒做正君。”
任泊峻偏心任荷菱,固然祖父不願意提攜,祝氏沒有能力幫忙,姜側侍也不便露面,任泊峻還是請了範尚侍等人來教導並想法子營造名聲,在外頭不好說任荷菱這個庶出的身份,便說他是崑山侯的長子,陸恩儐這樣說,鹹安帝似乎更多了幾分印象,此時她全心掛在任荷菱身上,哪還顧得了別人,陸恩儐願意退讓,在她看來是十分合時宜的懂事,便道:“準。”
陸恩儐就勢道:“那臣侍可要陛下現在就親自下旨。”
任荷茗心裡不由得打了一個忽悠,只因一旦聖旨落下,便是賜婚,金口玉言重當九鼎,與尋常婚約之說大大不同,原本任荷茗還想過以八字星相等說推拒,如今這路即便不曾堵死卻也難了,到底是他想得太過天真——皇家,哪是這般輕易聯姻廢盟的。
可他也知道,陸恩儐是幫他,薛鈺必不可能告訴陸恩儐她二人曾約定如若生變便推說星相不合解除婚約,以及來日若是情意斷絕便一別兩寬,眼下鹹安帝認錯了人,只有趁機敲定了旨意才可萬無一失。
陸恩儐向來得寵,鹹安帝自然笑道:“好好好,都依你。”
陸恩儐嫣然一笑,又退一步道:“陛下恕罪,臣侍任性了。只是到底是要為鈺兒定正夫,臣侍…”
他這般說,鹹安帝益發笑得開懷些:“無妨。鈺兒那孩子是個安靜懂事的,素來不爭不搶,朕也不能太委屈了她,指婚本就是應該的,如此,朕親筆為她賜婚,也算是補償。”
於是有人呈上筆墨紙硯,陸恩儐亦是含笑上前伺候筆墨,哄著鹹安帝當下寫了聖旨來,寫的是“鐘祥世族,柔嘉表範”,賜封任氏次子為蘭陵郡王正君,當庭宣讀下來擱置在任荷茗手中,任荷茗便鎮靜地行禮謝恩。
任荷茗的事就算是塵埃落定,然而對任荷菱,仍沒有個準話,一列四人便只能這般尷尬地站著。任荷茗舉著手中聖旨,卻說不得心中是什麼感受——秀子殿選,當庭賜婚,這樣的事在晉朝秀選之中還未有先例,何況鹹安帝不吝惜贊美之詞,傳出去只會是任荷茗出類拔萃才得此殊榮。自然,鹹安帝特意這般加恩厚賞,是意有所指,希望忬貴君會意退讓。
果然粉玉珠簾之後,忬貴君忽地輕輕一笑,道:“臣侍瞧著,這四個孩子裡頭,兵部令史賈刈家的孩子生得也討喜,不如聖上讓他跟臣侍作伴罷。”
忬貴君這話說得聰明,只因“作伴”一詞模稜兩可,既可以是要賈雨屏入宮為君儐陪伴他,也可以是討賈雨屏為陽陵郡王的側君陪伴他這個父君,但最要緊的是提醒了鹹安帝,列中兵部令史的兒子不止任荷菱一個,鹹安帝若想把持兵部,並不非得要任荷菱入宮,若不賜任荷菱為陽陵郡王側君,將賈雨屏補給陽陵郡王也可。究竟忬貴君是退讓了的,鹹安帝瞧他片刻,總算還是願意賣自己的寵君一個面子,也不欲硬奪自己偏愛的女兒看中的側君,道:“那麼,便將賈氏上記名罷。任氏…既然你已經為鏑兒相看好了,便如此罷。”
至於建陵郡王與許僖儐,彷彿不存在一般。
許僖儐有些難堪,也只有深深低下頭去,一切都被掩藏在了浮動的珠簾後。
雖然驚險但總算一切落定,任荷菱微微發顫地謝了恩,倒是賈雨屏喜不自勝地謝恩,博得鹹安帝幾分忍俊不禁。
出了大殿,任荷茗終於舒了一口氣。
四人之中,唯一落選的便是汪綺弦,其實他姿容相貌也頗不俗,今日一色石竹紫配乳白繁花宮裝,也是明麗照人,任荷茗與他交從不深,不知道他是背負了家族中選入宮的厚望,還是對哪位皇女有意,終究是不曾順意,只見他眼眶通紅,對著任荷菱陰陽怪氣地道:“這位哥哥倒是搶手得很,聖上、三殿下、四殿下和五殿下都看得中,真是好命。都是閨閣裡的男子,也不知怎麼偏你騰得出空來,這般能勾搭人。”
這話說的就難聽了。
任荷菱微微一顫,道:“我…”
又是那副他從他父親那裡學來的楚楚可憐的做派,只是這裡卻沒有吃這一套的女子來袒護他。
任荷茗雖與任荷菱關系不睦,卻也不能當眾顯得背棄他,只好開口道:“汪公子,緣分天定,不可強求,公子今日雖落選,想必宮外更有良緣。”
任荷茗這般說,汪綺弦臉色方好看了些,卻見賈雨屏眼珠一轉,驕傲地揚首道:“任荷茗,你說得好聽,咱們四個裡頭,你哥哥是個郡王側君,你也是個郡王君,雖不如我入宮為君,可是都是榮華富貴的婚嫁,不得記名,便不能以賜婚的榮耀嫁入皇親國戚之家,哪怕另嫁進去,多少也要低別人一頭,要不然,便是嫁到普通官宦人家,哪裡比得上嫁入皇家尊貴,你不過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任荷茗聽他這樣說話只覺得頭疼——嫁入皇家,哪裡是真的好呢?然而這不是他一個中選皇女正君的臣子能在宮中說的理,便是他能說,眾人又豈肯聽他的理,汪綺弦的臉色也不再好看。
任荷茗只得道:“各人自有各人的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
便不肯再與他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