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夫子狀似受驚,仰頭躲閃,兩條白眉毛高挑,緊盯藥丸的眼珠子,活生生盯成鬥雞眼,更搞不懂姚令喜在做什麼了。
他年紀老邁,又出身貴胄,吃的鹽多,走的橋也多,眼界見識,絕非姚令喜一個閨閣女子所能相提並論。
故而一看那藥丸漆黑如墨的成色,還有隱隱約約逸出的,最最頂級的野參靈芝香氣,他登時有九成九的把握:女子手中之物,應當不是毒藥,說不定還是能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
他甚至都嚥了口唾沫,恍然間茅塞頓開:
為圖丫頭複仇一事,籌謀許久,今夜即將大功告成,莫非,莫非這是他那寶貝侄外孫,在拿他取樂?
有心了有心了。
藥丸稀世之珍,他可以收下,權當摹寫那些信件的謝禮。
至於妙齡女子嘛,他上下打量姚令喜,頭輕搖,胸前白鬍子橫掃:他老了,女子就免了。
拉拉雜雜,岑夫子一息想了許多,逐漸容光煥發,精神頭好到不行。
然而姚令喜也不傻,早在他一臉饞相,對著藥丸眼冒精光之時,她就瞧出端倪:老頭子識貨,此法不通,當真喂給他,恰如肉包子打狗,白瞎。
所幸方才倉猝中,她留了一手,一計不成,便再試一招。
於是收拾起藥丸,在岑夫子直勾勾、大惑不解的眼神中,姚令喜站到他右側並排,抬手指向牆上光禿禿的畫叉:
“老先生瞅瞅,可曾少了什麼?”
“嗯?”岑夫子聞言看去,頓時臉皮亂顫,容色大變,嚯地拍案而起——
“這!這!你這是——”
他駭然大驚,臉紅脖子粗,氣喘籲籲,踉蹌撲去——
不見了!靠牆的畫叉上,原本,原本應該掛著他最最寶貝的曾孫女的畫像!
那是他親自繪制,親自裝裱,從不離身的寶貝疙瘩!
如今畫不在了,人吶?!
一息之間,他想到今夜國公府嚴防死守,銅牆鐵壁,此女居然能闖進來,還徑直尋到他所在,而他連個聲兒都沒聽見,隨隨便便就被她放倒捆綁。
是了!來了個狠人!想必歡兒已經兇多吉少,被她挾持!
虧他剛才打眼一看,還以為此女弱不禁風,隨手就能制服,豈料她竟深藏不露,玩的是扮豬吃老虎!
看走眼了!轉過身來,岑夫子一改從容姿態,怨毒而又忌憚的眼神,狠狠挖在姚令喜臉上,跨步張嘴,立時就要喚人進來。
姚令喜見狀,心底擂鼓,慌得要死,但她清楚現在不能露怯,絕對不能!
就當四哥在我身後!對,四哥在,你能奈我何!她秀眉一挑,霎時底氣十足,牢牢站定,似笑非笑,睨著岑夫子。
任由他憤恨,任由他移動,她就是雲淡風輕,虎眠深山一般,小小面龐,透出掌控一切的威勢,瑩亮雙眸,看得岑夫子頭皮發麻,膽戰心驚,腿邁不開,口,自然也難張,以至於漸漸萎靡,停在原地,一副進退兩難、莫可奈何之狀。
吼,抓住你了。
賭贏了。姚令喜暗誇自己機靈,瞄了眼事先藏到床底下的卷軸,腦中浮現畫上題詩,笑得開懷:“叫歡兒是吧,好可愛的小丫頭。”
“你想怎麼樣?歡兒她——”
“她如何,全賴您一片舐犢之情。”
“你要銀子,還是——”
“我要您帶上我。”姚令喜瞟了眼門外,“入夜了,天寒地凍,老爺子身邊,怎麼能沒人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