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碰
道路盡頭,是一座臨時塔建的簡陋舞臺,裝扮得紅豔豔、喜洋洋,舞臺上穿著大紅唐裝的藝人正賣力表演,他左手提著一串小燈籠,右手拿著快板,大聲唱著《恭喜發財》。
臺下人們隨著歌聲揮舞熒光棒,不時沖臺上喝彩,彷彿劉天王親臨現場,一個個鉚足勁頭隨音樂跟唱。
這場景原是有些滑稽的,時尚前衛的大都市步行街上,搭了個鄉村大舞臺,一群路人像參加演唱會似的沉浸其中。
可黎千夢笑不出來,只因穿唐裝的藝人長得實在眼熟,正是前一刻還在給她遞茶的煌炎。而與他喜慶的唱腔不同,原本就苦大仇深的臉,在看到她時便射來刀子般的眼神,縈繞在他眼底的濃鬱殺氣,光是接觸到目光都令她脊背一寒。
莫明就有種,除夕歡聚夜橫空冒出來個殺手的違和感,尤其那殺手的舞臺下還有一群擁躉,場景立時變得恐怖駭人。
剛一這麼想著,揮舞熒光棒的人們突地驚叫著四散逃開,一眨眼的功夫,偌大的廣場只剩下黎千夢和煌炎二人四目相對,煌炎猶在歌唱,粗嘎磨人的聲線詮釋這首喜氣洋洋的歌曲,更添詭異氛圍。
一個想法忽然在黎千夢腦中生出,她心念一動,果然臺上的煌炎停下了動作,剛沉下臉要和她說些什麼,他又恢複了表演,唱完三四句,煌炎又停了下來,如是這般迴圈了五次,黎千夢算是確認了——相比於慕容關那次,這次她對空間的控制力更上一層,已能控制他人的行為了。
她驀地笑起來,揮手在二人之間闢開一條鴻溝,方讓煌炎停下:“阿煌,你為何在我識海裡?”
煌炎臉黑如鐵,卻是沒有回答,只將手上的表演道具遠遠一扔,與黎千夢隔空對視。
見他這般反應,黎千夢明白過來:“你在茶裡下了東西?進我識海,怕是早有預謀。”
她眼神一冷,升高自己這邊的地平面,居高臨下地質問:“雲天廻找我做專案,怕不止是因為他只能召喚我到這個世界吧,我身上定有什麼東西是他所渴求的。是我體內的靈力?還是我……有某種特殊的身份?”
見煌炎並不回答,地上長出數十根紫黑色的觸手,蜂擁著纏住煌炎,將他纏得動彈不得,只露出一個腦袋。
事關自己身世,黎千夢不想輕易放過,尤其這人還犯到自己空間裡:“煌炎,你我無怨無仇,念你對我平日裡多有照拂,我不欲傷你,只要你將你家主子的目的說出,我便放你平安離開。”
煌炎仍然沒有反應,哪怕被勒得臉上發紫,也不聲不響。黎千夢見狀,深吸一口氣,終是一咬牙令觸手生出棘刺,眼見著就要紮出一片血霧。
大地猛烈震動,天邊一道流星落下,正正落在裂開的地縫中,一道出塵絕倫的身影自崖底緩緩升起,雲天廻雙劍出鞘,斬斷觸手一片,回身笑道:“小夢,你誤會了。”
黎千夢數次啟動心念,想將雲天廻拿下,奈何空間中的一切又變回了不聽話的模樣,無論她怎麼嘗試,都無功而返。
看來雲天廻比她想的還要強大,現在的她,即使在自己的識海裡,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識時務者為俊傑,縱使心有疑慮,黎千夢也只得勉強緩和神色:“哦?那雲大少爺可能為我解解惑,為何你們在我識海裡蹦躂個不停?”
“阿煌是擔心你,你前些時日為百裡嵐霽耗費許多心神,你剛入道途,他怕你識海有損,道心不穩,才出此下策。”
雲天廻輕巧落地,在她身前三步處站定,“若我真對你有所圖,又怎會讓你拜司空青為師?令你有了靠山,不是平白給我添麻煩麼,你這麼聰明,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我所言不假。”
黎千夢戒備地後退兩步:“如此,是我小人之心了。”
她勾起唇角,朝煌炎點了下頭,“抱歉,勞你受罪了。不過,你若早些開口我也不至於誤會了,再怎麼寡言少語,關鍵時也要多多開口溝通嘛,不然,我怎麼知道我想岔了呢?”
旋即一閉眼,心中默唸醒來,三人便回到船艙之中。
黎千夢尚來不及開口,煌炎已自覺開門退了出去,雲天廻坐在煌炎先前的位置上,將那壺動了手腳的茶一扔,又另燒一壺水泡起茶來。
“再喝點?”雲天廻修長的指節撚起茶盞向她遞來。
經過剛才識海一事,黎千夢的戒備心前所未有的高,自然不肯再喝茶,只默默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