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來到了客棧後院。
走到那棵石榴樹前,她停了下來。
上一回住在這裡時,那個微雨的午後,她來看花。
那時,一樹榴花如火似霞。
她正看得入迷,忽聽樹後有人說話,“小七戴上此花一定很美。”
她悄悄轉到樹後,瞧見蘇莫寒一身翠微錦衣,對著一朵榴花正瞧得出神,目光晶瑩,口中念念有詞。
豆花也在,手裡捧著榴花,仰著臉瞧著蘇莫寒,“公子,這些夠了吧?”
“這哪夠?我要多摘些,讓小七自己挑出最喜歡的那朵,戴在她頭上,配上她那身藕荷色襖裙,一定更好看。樹這面的都挑過了,我再轉到那面瞧瞧去。”
曲芙蓉一聽,怕被蘇莫寒發現,慌忙隱身逃回了客棧。
她那會兒緊張沒聽清楚,豆花來送榴花時,她才想起,蘇莫寒對著榴花,口中唸叨的,正是杜牧的《山石榴》:
“似火山榴映小山,繁中能薄豔中閑。一朵佳人玉釵上,只疑燒卻翠雲鬟。”
蘇莫寒說的藕荷色襖裙又是怎麼回事?明明自己穿著本白夏布短祅、淺櫻草黃小坎肩、玉色褶裙。
從視窗望見昌河大堤時,曲芙蓉忽然記起,去年那個早晨,在清水河堤上,與蘇莫寒初遇,自己穿的就是一身藕荷色襖裙。
原來,蘇莫寒一直記著她最初的模樣。
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蘇莫寒一路上那些奇怪的言行舉止。
他說,你去煮茶,我來劈柴。
他說,天快黑了,還趕什麼路。
他說,你逃到哪裡我都會追上你。
他說,小七戴上花會更美。
他說,你不用那麼辛苦,你原來的聲音很好聽。
他說,怕你誤會,辛苦躲著我。
她明白了,他從河坡下沖出來撲救她的及時;
她也明白了,他明明不會水,卻跳到河裡去救她的不管不顧。
還有他爭著劈柴,也不是出於富家公子一時閑得無聊;
只怕那豪華贈餐食的客棧下房,也是他的所為。
曲芙蓉記得,那一日,她在屋裡呆呆地坐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傍晚的雨聲,將她從呆坐中喚醒。
她用手帕包了紅榴花,走出房間,穿過濛濛細雨,走向客棧後廚。
曲芙蓉還記得,那時,細雨打在臉上,彙成細流,從她臉上滑落,那種涼涼的感覺。
她也記得,得知那茶是她用榴花煮的,蘇莫寒那一臉的鬱悶。
眼前的石榴樹,榴花後端的花房已經膨大,變成了石榴果。
曲芙蓉緩緩伸開手掌來,掌心中,一朵榴花。
初夏時的那朵榴花。蘇莫寒送給她的那朵榴花。
形狀一如初開,顏色比那時醇厚。
曲芙蓉用兩根手指拈了,慢慢抬起手,想把這朵榴花放到鬢邊試一下,手舉到臉旁,又停住了。
她轉身往回走,她要去做一件事情,哪怕蘇莫寒會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