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芳不走。她說,柳兒姐,你出去有親人,我沒有,我回家還是會被賣掉。與其又被賣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不如留在此地,興許還能尋一條活路。
“就這樣,我在杏芳的幫助下逃了出來。我在牆頂上爬了一陣子,沿著牆邊的一棵大樹溜了下來。趁夜翻過那個山林,逃離了那裡。”
曲雁荷說得口幹舌燥,有些累了,停了下來。
蘇莫寒遞了杯熱茶給她。
曲雁荷感激地看了蘇莫寒一眼,喝了茶,繼續回憶:
“我離開那裡,偷偷回到清水河,沿著下游兩岸,打聽荷舉弟弟的下落,都無人見過。我只好先去梨花峴,去找姥姥和妹妹。卻沒料到,姥姥已經不在了,妹妹去澄州城,也離開一個多月了。”
曲雁荷的眼裡又盈上了淚花,她含淚說道:
“我不敢久留,怕有人來追我,在姥姥墳前磕了頭,就帶著張三嬸準備的幹糧,往澄州城來尋妹妹。我沒有路憑,不敢走官道,也不敢住客棧,就沿著山間小路,一路上風餐露宿跋山涉水往澄州城而來。
“那日,我在郊外山林迷了路,誤入採石場。後來,我出了採石場,暈倒在山路上,被賣豆腐的吳大爺吳大娘救回了家。再後來,吳大爺將我矇混過關帶進了城,舉薦我去應聘繡娘。
“我原想著靠繡花養活自己,落下腳來,再慢慢尋訪妹妹。沒想到你們先尋到了我,也是天可憐見,不僅讓我見到了妹妹,還讓我見到了母親和哥哥,讓我回了家。”
曲雁荷依次環顧了曲芙蓉、梁振玉和蘇莫寒,又將四周打量了一番,幽幽嘆道:
“有家的感覺真好!那些日子,我行走在山林間,終日與鳥雀獸類為伍。我總在想,天地之大,竟沒有我曲雁荷一絲立錐之地,我的家在哪兒呢?
“曲家村我從小長大的家,如今零落破碎,我不敢回,甚至都不敢去回想。我只要一想,就能想到大霧夜裡,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出生的家,我沒有一絲記憶,更不知它在何處。”
梁振玉淚水奔湧,用力抱緊她,痛心疾首地哭著:
“我的兒啊,你都經歷了甚麼?!你是怎麼熬過來的?娘這心裡,痛啊!沒事了,沒事了,咱回家了,回家了,真正的家。”
曲雁荷講完了,也累得沒了氣力,懨懨地閉著眼,躺了下來。
梁振玉給她掖好被子,留下曲芙蓉在旁邊陪著她,便帶著蘇莫寒來到了花廳。
梁振玉喚來了金管家,吩咐道:
“有幾件事須你著人速去辦。頭一件,去清水河兩岸查詢曲荷舉的下落。若他命大,水性好,或有一線生機。順便去嵛山腳下的梨花峴看一下張三一家。
“再一件,你派人暗中尋查曲其琛夫婦,萬一還活著?真的慘遭不幸,也要找到屍首。先不要驚動官衙,此事頗多蹊蹺。不似綁匪所為,更沒有通匪一說。要說官衙拿人,拿了人為何不交由官衙,而是趁夜行兇?又何必蒙著面不敢示人?
“第三件,去嵛山一帶查詢戚氏。這可恨的戚氏,只因幾句訓斥,竟心生歹意,鋌而走險。當年是我想得不周全,只在山莊所在的嵛山北坡尋人,沒料到她竟有如此能耐,抱了孩子穿越險峻的嵛山,到了南坡山腳下的甘泉寺。
“還有一件,去清水河下游某個山裡,找到那個院子。此等無恥的勾當,汙穢的地方,怎能容它繼續為禍世間?此間種種,必有違律犯科之情形,找到它,依律交由官衙治罪。”
金管家一件一件應著,想了想,問:
“夫人,若找到那戚氏,如何處置?是否帶了來見夫人?”
梁振玉臉上生厭,皺著眉說道:
“此等小人,我一眼都不想多見,若查出來確實是她所為,直接送至官衙。”
“是,夫人,”金管家應道。
金管家告退了,梁振玉盯著蘇莫寒看了一會兒,嘆道:
“以前只謂你年紀尚小,疏於管教,由著你任性胡鬧。有多少人羨慕你這樣的生活,都羨慕不來。你倒好,放著好好的書不念,逃學打架,你當我不知道的嘛?
“瞧瞧你兩個妹妹,她們還那麼小,兩個弱小的女孩子,遭此大難,歷經坎坷磨難,卻未沉淪,都是堅強努力地活著。那一份意志皆非常人可比,真是可敬可嘆。
“自今日起,你當幡然醒悟,不可再渾渾噩噩,虛度終日。聽到了沒有?”
蘇莫寒臉上紅了,訕訕地答道:“是,娘,我聽到了。娘教誨的是,以前是我錯了,往後我會好好用功的。”
梁振玉揮揮手道:“有這態度挺好,行啦,回去用功去吧。”
蘇莫寒趕緊告退,轉過身來,邊走邊嘀咕:“我只有一個妹妹,何來兩個?”
想起上次,梁振玉要將曲芙蓉認作女兒的風波,蘇莫寒心有餘悸。他可不想,梁振玉又要認曲芙蓉作女兒。
梁振玉聽到他自言自語,喚道:“莫寒回來,你在嘀咕甚麼呢?”
“……呃……娘,我是說,我每日裡習文練武,不會再偷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