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相思
曲芙蓉如實答道:
“是外祖母教我的,如何用草藥止血、如何用木棍固定傷處。我跟她一起救治過受傷的大雁,後來,在山中,經常遇到被獵人的夾子弄傷的小動物們,我就仿照著外祖母的方法,給它們止血包紮,治得多了,手法也就嫻熟了。”
周懷海一邊給老貨郎接骨複位,一邊問她:“吃蟹子吃壞了的解救方法也是你外祖母教的?”
“那倒不是,村旁有條大河,村人撈了蟹子不捨得一次吃完,放到隔日再吃,也常有人吃壞了的,有的能救過來,有的救不回來,聽說那些鈴醫注1)有用姜的,有用紫蘇的,昨夜我瞧著情形緊急,便紫蘇和姜一起用,不想卻是歪打正著。”
周懷海贊嘆:“沒想到你竟會審度病勢,懂得化裁之道。”又問:“你外祖母可是醫家?”
“不是,”提到外祖母,曲芙蓉神情有些黯然。
“外祖父是藥農,生前以採藥為業,外祖母跟著認得一些草藥。”
周懷海問:“我瞧姑娘給那公子用的小薊草止血,頗為對症,新鮮的草葉好辨認,那幹枯的卻是難以辨認,沒練些時日恐怕不行,莫非姑娘也從小跟外祖父學過?”
“不曾學過,小時候貪玩,外祖父健在的時候,並沒有好好跟他學過。也就是去冬,跟著外祖母學了三四個月。寒冬草枯,地裡也見不到幾樣,所認得的實在有限。”曲芙蓉回答。
“那也十分難得,”周懷海贊道,“因此,你只給公子止血,卻不給他用藥,就是因為此事?”
曲芙蓉無奈地苦笑:“我未曾學過醫,不會把脈,不會辨症,更不會配伍,也沒有相應的藥材,就算再急迫,也不敢胡亂給他用藥,生怕再加重他病情。”
曲芙蓉說著話,又抱歉地看向李芸苓和梁振玉。
李芸苓和梁振玉正凝神聽著曲芙蓉和周懷海的對話。
周懷海點著頭:“你是對的,你雖不是醫家,卻頗知為醫者,對症施藥,審慎以對,方為首要。”
李芸苓聽到他二人的對話,便知自己錯怪了曲芙蓉,忙走過來,對曲芙蓉施了一禮,抱歉地說道:
“姑娘莫怪,對不起,是我錯了,不該言語搶白你,更不應該推你。”
曲芙蓉忙扶著她:“我怎會怪姑娘?我知姑娘不過是一時情急,說實話,我當時只恨自己沒用。”
接好骨以後,周懷海又用兩塊木板,將老貨郎的腿重新固定好,同樣給了藥丸,叮囑要休養三個月方可下地走動。
老貨郎聽了,面中現出為難的神情。
曲芙蓉候著周懷海診完老貨郎,又說道:
“先生,能否請您再給這位夫人診一下,開個方子,她昨夜一夜未眠,又加上驚懼擔憂,夜裡山上濕冷,我怕她受了風寒。”說著轉向梁振玉。
梁振玉此刻確實形容憔悴,她沒想到曲芙蓉如此體貼入微,看向曲芙蓉的目光裡滿是驚訝。
周懷海已經瞧出這婦人是那公子的母親。通常人在憂急的時候雖受煎熬困苦,有一口氣撐著還無妨。如今兒子無事,她作母親的,一鬆懈下來,只怕身體會垮。這小姑娘只是說得委婉。
周懷海心中暗暗稱奇,這小姑娘不僅心細如發,竟然知曉“上工治未病”注2)的道理。
周懷海給梁振玉把了脈,開了方子,道:“不妨,吃幾劑藥壓一壓,再好生歇息一下,當會沒事。”
曲芙蓉聽大夫如此說,便放下心來。她還記著那時梁振玉病倒在嵛陰縣鄉間客棧,生怕梁振玉此時受不了折騰,又舊疾複發。
那大當家自周大夫道出曲芙蓉昨日的功勞,便一直恭敬地陪侍在一旁,正愁找不到機會拉近關系。他也瞧出曲芙蓉對這位婦人禮敬有加,何況,看這婦人氣度派頭,來頭不小,怕是得罪不起。聽到這裡,大當家忙吩咐人快去收拾幾間屋子,給她們歇息。
梁振玉等周懷海開完方子,習慣地掏了一下衣袖,掏了空,又摸了一下腕間及頭頂,又摸了空,這才想起銀錢首飾都被他們掠走了,便苦笑著對周懷海道:
“先生的診資,等我回家以後著人送到元寶鎮,先生放心,定不會少了先生的,請先生見諒。”
周懷海道:“好說,好說,”自打上山,他也瞧明白情勢,瞧出她們是被擄上山的,當下也只裝糊塗,絕口不提別的。
大當家的在旁邊見了,忙叫人來,道:“昨兒個你們拿去擦拭保管的首飾,都擦拭好了,還不快拿回來?快去,統統拿來。”
曲芙蓉也不理會大當家的他們,見周懷海給梁振玉也診過了,放下心來,起身過來謝他。
周懷海道:“你先別忙謝我,容我給你也診一診脈。”
曲芙蓉訝異道:“我?”
周懷海道:“我瞧姑娘走路不穩,步履虛浮,面容蒼白,頭部是否有受過傷?”
聽到周懷海如此一說,梁振玉和李芸苓都仔細地打量曲芙蓉。
曲芙蓉道:“先生真是神醫,我這腦袋是受過撞擊,”她說著飛速地瞟了一眼五當家,五當家連忙轉過頭去瞧向別處。
她接著道:“頭一直暈暈乎乎的,還有些發噦,不過我都忙忘了,先生這會子說起來,才覺得頭還是痛的,還發暈。”
她說的是實情,一晚上,光瞅著夜光,聽著鳥叫,盼大夫了,沒顧得上仔細體會,自己哪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