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剛頂了件蓑衣走進院子裡,就被小農院外的變化給驚呆了,花了半響才回過神:“娘!你來瞧瞧啊!院子裡的枯棗樹竟一夜之間發了芽,這雨怎麼這麼怪呢!天吶!就連你養在水缸裡兩年不開花的木蓮,都結花苞了!”
林溪山頂。
暴雨還在下。
滂沱的雨霧澆不滅眼前熊熊燃燒的白色業火。
騰地而起火焰裡,那副單薄的骷髏骨架卻還在掙紮,悽悽厲厲地叫喊,連同地上那幾簇鬼哭草也像是感同身受地著了業火焚身的痛苦,跟骨女一起嘶嚎:“仙子這是為何?明明說好的交易,怎地出爾反爾?”
阿青不置一詞地折了梅枝,再度割開了面板,金色的血液就從尚未癒合的左腕傷口處滲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草地上。
原本匐地的野草像忽然之間被賦予了生命,開始爭先恐後地搶那幾滴被雨水稀釋的仙人之血。
隔著一丈的距離,被困在業火裡的骨女聞見這極其誘人的滂沱仙力,整張臉都陷入了貪婪的狂熱中,想要掙出牢籠去吮她的血,卻是忽地一下,白色的烈焰竄至半空,頃刻間,原本還在焰火裡張牙舞爪的骨女,便被燒成了灰燼。
阿青的裙裾拂過骨女被燒成灰燼的殘骸,注意到旁邊的那幾團鬼哭草抱在一起瑟瑟發抖,於呼嘯而過的風雨聲裡嚶嚶嗚嗚。
對她這樣從靈石化身出來的神仙而言,身體本身就是一件法器,但這件法器對她而言,又是不能損傷的根本。
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沒有一個物靈幻化的神仙捨得用這件法器。
她聽著它們竊竊私語的議論覺得實在好笑,輕嗤道:“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我談交易?”
白色的業火遇雨不滅。
原本生機勃勃的紅粉骷髏眨眼就成了枯草。
飛舞的螢火蟲像一盞引路的蠅燈,輕飄飄地落在袁頌的肩膀上。
阿青彎下腰,伸手捧住袁頌的臉,再度認認真真打量他的五官。
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即使閉著眼闔著目,也有欲語還休的殊色。
暴雨沒有打濕他的面龐。
朦朧月影裡,也能看清他投在下眼瞼處睫毛的疏影。
她先前數過,一共有一百二十七根眼睫。
阿青盯著他纖濃的眼睫看了一會兒,伸出手,用食指輕輕撫了撫他唇角那粒痣。
然後她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靠在他的額頭上,從鼻腔裡湧出的金色仙血已經滴在她羽衣的裙裾上,突然燃燒起來的羽衣像白鶴張開的巨大羽翼,將雙額相抵的兩個人包圍在中心。
緊接著,第二層巨大的白色翅膀開始從她面板裡長出來,堅硬的羽毛根柄如同破土的種子爭先恐後地從她的血肉裡鑽出來,以她的血脈為溫床,源源不斷地生長、蔓延,直到豐厚的羽翼將兩人徹底容納、嚴嚴實實地包裹。
從泗水湖畔飛過來的螢火蟲,如同一閃一閃的星星一樣點綴在濃密的羽翼之中。
無人打攪的寂靜山林。
春雨東風夜,千樹放花,萬物欣榮。
仙人身處羽化的結界內,輕輕撥出一口氣。
阿青盯著袁頌纖濃的眼睫,在漫山遍野的金色血海裡沉默良久,終於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袁頌,閻王要你三更死,我偏留你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