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頌力道稍松,望向她的目光卻十足溫柔:“仙子果真同書上寫得一模一樣。”
袁頌說話時的語氣太過誠摯,坦蕩虔誠的目光也毫無一絲冒昧和褻瀆,阿青姑且原諒他先前的大不敬,只是對方話外透露的資訊還是讓她警覺:“書?什麼書?”
袁頌:“民間一些書肆中不起眼的雜談罷了。”
阿青:“可我下界的時候,沒往人多的地方跑過呀。”
她以前膽子小,下凡的時候都挑無人的荒山野嶺打兔子。
好不容易膽子大了一回,結果烤山雞的時候不小心就燒壞了人家一座道館,道館裡的祖師爺氣不過,就派了壞道士把她關在袁府裡將功抵過。
犯錯了認罰是天經地義,她倒是認這個理,但別是這該死的道士留了什麼她的把柄給袁家人,好拿捏她生生世世做牛做馬。
袁頌面不改色:“那大概是我記錯了吧。”
阿青:“哦?那書中是怎麼寫的,你複述我聽聽。”
對方顯然也不想跟她結束話題,就有板有眼地跟她講故事。
阿青聽了個開頭,就知道這絕不是自己,便也不再費神糾結,只再三跟他確認今晚上門送鴨的時間。
三更夜。
祠堂正殿。
叩門三次為約定的暗號,她可大膽現身。
心心念唸的吃食有了著落,阿青心中雀躍,情緒鬆快不少:“不見不散?”
袁頌點頭:“只早不晚。”
阿青目光灼灼地伸出手:“一言既出。”
袁頌笑著跟她擊掌:“駟馬難追。”
落掌時,他很自然地將手指彎進她的指縫裡,握緊了便不松開。
袁頌的掌心幹燥,溫度比她的高,熨帖著她的面板,掌腹練箭磨出的繭子像羽毛一樣輕輕颳著她,帶起一陣微弱的癢意。
阿青盯著兩人相扣的十指,很不解地眨了一下眼睛。
袁頌垂著眼簾看著她側臉,耐心地靜等她再開口。
卻不料,忽然聞見那股清冷的梅香由淡轉濃,懷裡的溫度卻在愈演愈烈的香氣裡毫無預兆地消散。
耳邊的安靜像猛地被人打碎了般,突地灌入僧人敲木魚誦經的“南無阿彌陀佛”和木樨燃燒的“嗶啵”聲響。
他下意識想去找阿青,可一抬頭,父親正好遞香過來。
“青珩,來告慰先祖在天有靈,保你日後在朝中做出一番事業,受百姓敬仰、於青史留名。”
鴉雀無聲的正廳裡。
列祖列宗的牌位高高低低被擺在祠堂的正中央,分列在兩側的袁氏宗族眾人皆恭敬垂手,隊伍領頭的年長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是老牛舐犢般的殷殷期盼,而站在末尾的總角稚子又都是一副豔羨崇敬之意。
尊卑等級森嚴的世族祠堂,安靜得仿若前一刻那場旖旎的肌膚相親,也不過是他做的一個不真實的夢。
袁在望看著自己一動不動的兒子,皺著眉微微壓了聲音近他耳畔,低聲責備:“怎地失魂落魄?這種場合走神,成何體統!”
袁頌只覺得驟然意興闌珊,沉默間,忽然感覺到指尖的異樣——
於左手寬大袖袍中悄無聲息纏上他手指的淡青色絲帶像一截無處抵賴的信物。
當著父親的面,袁頌垂著眼簾將那一段散發著清雅梅香的軟帶藏於袖中,接過遞來的細檀香,不著痕跡地牽了一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