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手,蓋在她看不見的左眼前:“別怕,你身體裡有我的往生骨,我可以把眼睛給你,不會痛的。”
他以為畫酒的顫抖,是在害怕痛。
可畫酒害怕的,是他毫無由來的愛。
宴北辰想起,幻思宮多年前的一個秋日,畫酒靠在護欄上,頹靡地說:“入秋了,再也不會有花,所有的生命都要枯萎了。”
原來很早之前,他的目光就已經追隨她,再也離不開。
山洞內,畫酒左眼被蓋住,右眼的世界,只剩少年血淋淋的手。
她木然望著他,給不出任何反應。
宴北辰挖出了自己的眼睛,痛到痙攣,沒力氣再和她爭辯,愛與不愛的問題。
他的思緒開始恍惚,對著記憶中頹靡的姑娘,艱難開口:“小帝姬,不要傷心。我學會了蒼生術,可以讓百花,再次為你盛開。”
剎那間,整個山洞,都被繁花堆滿,散發馥郁芬香,蓋住一切骯髒血腥。
連偷吃完魚的赤蛇,都忍不住探頭,驚大眼睛,看著遍地的花,高興地搖尾巴。
蒼生術,心中有愛,掌中才能成花。
整個山洞的繁花,都是少年無聲的證明。
把眼睛換給她後,宴北辰虛弱到極致,再也支撐不住。
畫酒惶然起身。
察覺她要舍他而去,倒下前,宴北辰伸出手,狼狽想要拉住她,卻被帶得單膝跪倒。
畫酒身後,少年的手滿是血跡,他不甘心問她:“小帝姬,怎麼如此狠心?”
為什麼還要丟下他?
少年臉色蒼白,唯有眼尾是紅的。
畫酒緊攥住拳,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無聲勸服自己。
宴北辰,是你教得我如此狠心。
如果不對別人狠心,受傷的就會是自己。
少年放棄了問題的答案,嘆息道:“小帝姬,就當可憐我。最後一個問題,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喜歡著誰?”
他的語氣虔誠又苦澀,“你的眼睛,從來沒有看向過我。”
她看向他的每一次,都像再看另一個人。
或許是虛弱使人敏感,少年僅剩的完好右眼,瞬間溢滿悲傷。
畫酒沒有回答,只想硬下心腸離開。
宴北辰固執在她身後重複:“你在喜歡著誰?”
畫酒停在山洞口,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曾經宴北辰問她:“是你下的毒?”
再嚴重的事,他都只問一遍。
因為宴北辰從不喜歡,把同樣的問題,重複問兩遍。
畫酒垂下眼簾,離開山洞。
山洞外面,早就沒有妖獸蹲守。
妖獸見無利可圖,逃竄到各處,被入林弟子斬殺。
山洞內,所有的鮮花成片枯萎,變得焦黑,如同死去的血液。
宴北辰垂下手,闔上眼簾。
那些他使用蒼生術留下的殘渣,變成最後一枚喪釘,打進他的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