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金花呢,解放前是在大戶人家當過丫鬟的,認識字會算賬,也自認為很有見識,有成算,不是農村那些無知老嫗潑辣村婦能比的,她在村裡那些女人們跟前,都比較有優越感。
她會認字懂規矩,有見識,說話辦事都有些拿腔拿調,在村裡人跟前是很有一些面子的。
誰家有紅白事,或者是有重要親戚上門,需要陪客,男的都會叫上沈有糧,女的都會叫上韓金花,也叫人家知道,咱這邊是有不一般的人的。
就是這在村裡倍有面子的老兩口,如今卻被拉到那大戲臺子上,被公開批評!
這大戲臺子,就是過去批鬥人的臺子,雖說現在不是批鬥,只是叫他們讀悔過書,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那也是臉皮都給揭下來放地上叫人踩的份兒。
沈有糧到底是男人,臉皮厚,再加上他把責任都給推倒韓金花的身上,說老孃們不懂事,出了什麼餿主意,以後一定看好自家婆娘,絕對不再給社會添麻煩。
平日裡看著和氣、沉穩、端莊的韓金花,骨子裡其實比沈有糧更加要臉。
沈有糧就是大老粗一個,韓金花那是真的比大多數農村人都有見識。
所以這會兒,最難熬的也是韓金花。
勉強讀完悔過書,韓金花一下臺就直接暈過去了。
自導自演“存摺被偷”的事,被沈南星帶江羅春給拆穿之後,鬧得沸反盈天。
村裡那些平日對韓金花特別客氣尊崇的人,都在背後說她偏心、處事不公、苛待孫女、裝模作樣、虛情假意,說她平時都是裝出來的和善人,實則心思毒的很,不然手裡也窩不下那麼些錢。
其實根本原因是村裡人都知道她手裡攥著那麼多錢,嫉妒。
從前沒覺得她不好,也只是因為從前她表現得是跟大家過得差不多的日子。
孃家那邊,爹媽過世,哥嫂生病等,還有幾個侄子侄女們結婚,她哪回沒給錢。
這些年陸陸續續的,少說給貼進去一千多塊。
這個年代的一千多塊啊,那可是鉅款!
但她也不可能做到孃家回回開口,回回給錢,那別說一千多塊了,三五千的都打不住。
可就是因為她少數幾次拒絕不合理的借錢,那她那麼多次補貼孃家的功勞就都給作廢了。
知道她手裡還有這麼多錢,卻不給孃家使,哥嫂侄子全都有意見。
前天過來幫著給她家分家的時候,哥哥還陰陽怪氣。
自己家呢,老大那邊不說,反正沈南星這個孫女算是白養了,還給養成仇人了,給家裡攪得天翻地覆,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老二一家,哪怕是把房子田地糧食全都分給他們,就因為錢沒給,他們也還是覺得爹孃偏心。
老三家那邊,三兒媳婦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老三調動工作說好給人家兩千塊的好處費,前頭她孃家已經墊了一千,還差一千。
現在人家事兒都給辦好,老三都已經去教育局上班了,剩下那一千塊得趕緊給人家,不然老三怎麼進去的,就得怎麼滾出來,以後也別想再進任何公家單位。
老三媳婦說了,她孃家墊那一千塊,是把老三當半個兒子,這錢不用還。另外還差那一千塊,沈家要不願意出,他們孃家出,但以後,沈青山就算是入贅了,跟沈家斷絕關系。
大閨女那邊,因為沒給錢,大女婿自己自殺了,可大閨女卻徹底恨上他們老兩口,老死不相往來。
小閨女呢,昨天下午接到公社通知,村幹部就過來找他們老兩口,說今天公社治安大會上公開批評和讀悔過書的事。
韓金花第一時間就親自去公社打電話給小閨女,女婿也是公安的,還是幹部呢,好歹叫說說,把這事兒給按下去,她和老伴被拉去公開批評,在城裡當派出所長的女婿,又有什麼臉面呢。
可女婿電話都沒接,疼的不行的小閨女卻對著她一通埋怨,說女婿在單位都成笑話了,到處求爺爺告奶奶的,人家上頭領導卻說事情性質惡劣,非要立典型,還說女婿沒有政治覺悟。
本來女婿這派出所長都幹那麼長時間,已經有眉目調到縣局工作,現在,別想了!
甚至女婿還被領導叫過去批評,說自己就是公安,家裡人卻是沒半點覺悟,弄出來影響這麼惡劣的事,丟人都丟到省裡了。
暈倒的韓金花,最後一個念頭是,她這一輩子經營的好名聲,好德行,這一下子全都毀了!
她韓金花要強了一輩子,到如今,這都混成了個啥。
沈南星和談老太都沒去公社,去參加治安大會也不是強制性的,再說了家裡還有個植物人呢,誰敢非叫她們出門。
談老太洗洗涮涮收拾菜地閑不下來,沈南星在複習高中知識。
數理化撿起來不難,政治是真難。
沈南星就在著重學政治,手頭放著託人買回來的一大堆舊報紙,也不要年代久遠的,就要去年今年的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