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兩人說著話,誰都沒注意到身後屋子裡,床上的某位植物人,手指又動了。
但也就是短短一瞬,好像那一下,就要了他全部力氣。
入夜。
沈南星早早就睡了,她現在是典型的早睡晚起,腦子裡什麼多餘的事都不想,一點兒心都不操,只專心養自己的身體。
而另一邊屋子裡,江羅春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跟談禮說著從前在部隊裡的事,說任務的事,說他受傷離隊之後,大家也都四散分開,原本最強的行動小隊,直接分崩離析。
他還說西南邊境一直不安穩,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
說可能還是要打仗。
說他們這些離開的隊友像逃兵。
絮絮叨叨的,江羅春說了很多很多,也彷彿是在發洩情緒一般。
“我跟人說,我轉業到豐州市,是想來豐省,想近距離看著你。”
江羅春說,“其實,是因為我不敢回去,我不敢面對。”
“你嫂子她,不是,已經不是了,是秋菊。去年我受傷休養,沒告訴家裡,自己回去了一趟。”
江羅春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說道,“秋菊她跟我哥睡一個被窩,我回去的時候,按住他們了。秋菊指責我好幾年不回家,家裡地裡孩子啥活我都幫不上,老孃也說我哥可憐,瞎了一隻眼,一直沒結婚沒女人也沒孩子……叫我成全他們,還說秋菊肚子裡有了,不能叫我哥沒後。”
“我能咋辦。”
“我能咋辦?”
江羅春忽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一個是我親哥,一個是我喜歡的女人,一個是我親娘。就連我兒子,都不要我。”
江羅春:“我知道你小子肯定罵我不像個男人,可我能咋辦?我想揍我哥一頓,但他吃不住我一拳。老孃和秋菊給我下跪,我兒子打我叫我滾出他們家……”
“我每月津貼全都寄回家,有空就給家裡寫信,出任務的時候,最難堅持的時候,我就想著家裡有媳婦孩子有老孃哥哥,我得活著……可,全沒了,全都沒了。”
“或許就連兒子也不是我的。秋菊她說不知道孩子是誰的。哈哈哈。”
江羅春抬手遮住眼睛。
“兄弟,以後我就沒家了。”
“你看,我還不如你,雖然躺在這兒不能動,但你有奶奶,有媳婦,有你大伯一家。”
“我可真想跟你換換,叫我躺這兒算了,我是一點兒都不想起來……”
“腰上那個彈片,醫生說指不定哪天忽然就移位,割斷神經,那我就真跟你一樣要永遠躺著了。”
“活一天算一天,每天躺下,我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
“快醒過來吧,那麼多人盼著你念著你……別辜負他們。”
次日,江羅春吃過早飯,就準備離開了。
談老太收拾了不少東西叫他帶上。
江羅春笑著說:“奶,我去上班也是吃食堂,自己沒空做飯,這些東西帶去省城就是擱家裡,放壞了多可惜。這樣,您做的這西瓜醬和辣椒醬,特別對我的胃口,這個給我帶兩瓶,我拿去辦公室蘸饅頭吃。”
談老太索性給他多帶幾瓶。
沈南星又交代江羅春了幾句:“你的腰傷,自己心裡要有數,自己也多注意些。給你開的方子一定要記得吃,如果實在是疼,就趁著週末或者是請假,抽空過來一兩天,我再給你紮針。千萬不要隨便去按摩,一定要避免腰部受到大力撞擊,避免叫裡面的異物移位。”
江羅春連連點頭:“知道了,多謝你了小南,我會注意的。”
沈南星和談老太一起送江羅春出門,搭隊裡的拖拉機去公社,再搭公社的拖拉機去縣城,到縣城他可以坐火車去省城豐州市。
不過,江羅春到縣城沒著急走,又去了一趟武裝部,說明身份,再拜訪一下,問候一下。
談禮是從保密單位出來的,本來就是縣武裝部的重點關注物件,江羅春也是同一個單位的,那自然也不會受到冷臉,更何況現在江羅春轉業可是分配到了省城的公安系統,這代表著江羅春背後有人,那就更不會平白無故得罪他。
江羅春表面上就是過來拜訪一下,再順便問問是否能搭個便車回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