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李老師拿著學生名單以及我們的中考分數進教室時,我已經成功地被梁禹遺忘,他開始目光放空,把我的喋喋不休當空氣,甚至不動聲色地把椅子挪的離我遠了那麼一點點,他肯定覺得我是個神經病,這很好。
李老師指揮我們都站起來把桌椅按照 76 擺放,但是因為我們班一共有 43 個人,李老師假裝思索了一下,讓人把多出來的一套桌椅放在了他講臺旁邊。然後我們都站到教室外面去,挨個進去被指定座位。
因為是返校,今天不上課,就發發書,排排座位,所以老師也不怎麼管我們說話的紀律。樓道裡鬧哄哄的,其他班級的學生也都站出來等著排座位。所謂隊形啊什麼早就亂了。
一開始我和徐卿卿站並排。我個子不高,踮踮腳 164。其實也不算矮了,可是我們班人均長頸鹿,男生高,女生也高。女生平均 168,我就成小排頭了。徐卿卿是男生小排頭,和其他人自由散漫不一樣,他站的筆直,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班內空位。
代理班長徐卿卿少年老成地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那座位肯定是我的。”我順著他目光一看,是講臺邊上的座位。大家誰不知道坐那裡就跟蹲監獄沒區別,根本沒人願意坐那裡嘛。
出於好奇我下意識問了句:“為什麼啊?”
徐卿卿瞥我一眼,用手指往上頂了頂眼鏡,眼鏡反光:“那裡最心無旁騖。”
說完他又補充:“是離神最近的地方。我對此勢在必得”
我點點頭,心說其實沒人和你搶。
徐卿卿是個很神奇的人。他和我們一樣都是初中部直升上來的,以前也是一個班。他生來長了一張班長的臉,並且也的確,他一直都是班長,人緣很一般的那種。
不過他並不在乎同學怎麼看他,依舊我行我素堅持走上層路線:拍老師馬屁,做老師跟班,下課時間恨不得住在年級辦公室問問題。剛剛他就是跟著李老師一起進來的,和李老師談笑風生。
徐卿卿自己的小團體是其他兩個戴很厚瓶底眼鏡的計算機宅男,他們幾個人物理好到幾乎次次拿滿分,其他科目一般般。小團體堅不可摧,平時在討論的東西別人都插不進去話,什麼宇宙啦,動漫啦,程式碼程式設計啦。他們不愛運動,不愛打籃球,遵守課堂紀律,中午吃飯吃三碗,下午上課臉頰上還帶著飯粒,女生絕緣體。
我和徐卿卿說熟不算熟,只是一直以來走佇列都和他並排。當時班裡都說他就會和老師搞好關系,我卻幾乎從來沒有反感過他。只是覺得他這人挺逗。現在我工作了,更能體會到像徐卿卿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拎得清,對於“上學”有著企業級理解。
如果把老師當作老闆,同學當成同事,那麼自然不需要太顧及同事怎麼看,我管他們怎麼看。和同事差不多過得去就行了,最主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完成老闆任務,在老闆那裡有一個好口碑。這個道理我工作兩年半才懂,而徐卿卿這樣的人,十幾歲時就明白了,實在令我佩服。
樓道裡沒開燈,有些暗,大家在走廊嘻嘻哈哈聊天,班級和班級之間混雜著,我和徐卿卿說完話,他就興致缺缺根本不想和我這個“凡夫俗子”多說一句。
我轉身想去找楊其奧,我看她的瞬間發現她也在偷偷看我,但是當我想往她那邊走的時候,她立馬拉了其他兩個女生說要去廁所。我看她背影不像是去上廁所,像是去偷地瓜的,做賊心虛的樣子。女孩子之間這種別別扭扭的勁兒還挺可愛的。
我思來想去,楊其奧和好是肯定,但是現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和唐祁分享,於是我沒有跟著她去廁所,而是撥開層層人群到了隊伍最末尾。
唐祁和幾個男生靠在牆邊閑聊,他一 25 的男的,回到高中,和一幫 15 歲小孩聊天毫無生疏感。
是黎元先看到我過來的,唐祁側站著,黎元推了他一下:“祁,你家宋周淼來了。” 其他男生瞥見我,都默默給我騰出空地來站著。可是唐祁無動於衷。
我沒有注意到他的奇奇怪怪,也沒顧上反駁黎元說的“你家宋周淼”,而是拉他袖子,壓低聲音:“唐祁唐祁,快過來我和你說個事兒,重要的!”拽沒拽動他。
唐祁平時和我講話,都會下意識低頭,或是彎腰。他初中就一米七幾了,高一躥到 183,不就和著我有時候說話聽不清。此時他像個硬邦邦的腳手架一樣高高架在那裡,面無表情,還問邊上男生:“繼續啊,你說週中比賽怎麼了?”
邊上幾個男生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不僅沒接話,反而走到別處去給我倆留出空間來。現在唐祁邊上只有我和黎元。黎元一隻手擋著嘴,一隻手指指唐祁,假裝小聲和我說:“生氣了,你快哄哄他。”
唐祁嘖了一聲,頗為不耐煩地反手勾住黎元順勢一推,手給他嘴捂住:“你丫給我一邊去。”
現在這個小角落只有我和他。我踏步到他面前,他手插兜轉身,側過去不和我面對面。我再踏一步回到他面前,他又轉身。這樣轉來轉去到最後,我不跟著他轉了,過了兩三秒,他回頭瞅我幹嘛不跟著轉,我可逮到他了,憋笑望著他,慢悠悠問:“呦,您老人家願意看我啦?”
唐祁被我這句氣笑了,可他還偏要端著,嘴唇抿成一條線,整個下頜線都在繃著勁。那種微微的慍怒和別扭在少年的臉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明明知道他不高興了,可我卻不合時宜地想,其實這麼看唐祁長得挺帥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但我不打算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