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身形猶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時出現在江知寂的身後,他看向面前負手而立的青年,幾年不見,主子愈發猜不透,站在他面前,不顯山不露水讓人察覺不到主人真正的底細。他的面容愈發恭敬,垂下頭手指垂落在身側,合攏成拳。
江知寂挑眼看向遠處,低聲道:“絕勝煙柳滿皇都,此樓,便名為煙雨樓。”
煙雨樓悄無聲息地開了門,沒有任何匾額。
只是這樣奢靡的一座小樓,依然抵不住有人一直在好奇張望,不免走入其中,一探究竟。
待進去之後,卻發現裡面的任何一人都是情報高手,獲取想要知道的一切,只要籌碼足夠,因此聲名大噪。
端康十七年的春,皇宮之中,皇帝的身體愈發抱恙。
宮殿內暖融融,太醫跪倒在地下一片。
葉皇後坐在榻上,眼皮下垂,愈發年邁蒼老的身體像是水分幹枯,即將走向枯萎的春花,她面上施著厚厚的粉黛,卻依舊難掩疲累的身體,只是比起病入膏肓的蕭昶行她看起來要稍微精神一些。
“朕老了。”蕭昶行唇色發白,剛剛從昏迷之中醒過來,他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倦,拍了拍葉皇後的手指,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無奈,吃了那麼多所謂的丹藥,卻依舊沒有任何作用,處死了一大批方士,光是血流都要成河,只是如此還不夠,太醫們面對皇帝的病症也實在束手無策,只能齊刷刷跪在地上,卻無可奈何。
葉皇後低語道:“陛下,還是莫要為難這些太醫了,他們也實在無罪啊。”
蕭昶行低低咳嗽幾聲,扯了扯唇角:“也罷也罷,既然皇後為你們求情,朕這次便饒了你們。”
“都退下吧。”
太醫們臉上都帶著劫後餘生的表情,千恩萬謝離開後,偌大空曠的宮殿內只剩下帝後二人。
蕭昶行低聲道,“朕這些日子,心慌啊。”
“陛下為何心慌?”葉皇後面露不解,她的手撫摸著蕭昶行的手,一片森冷。
約莫年老之人的體溫便要比其他人更低一些,如此撫摸著竟然如同相互取暖一般,暮春的溫度並不算冷,更何況他們身上的衣著不薄,可即便如此,高處不勝寒的兩個人在一起就像湊在一起取暖。
蕭昶行抿了一口濃茶,壓下心中的焦灼不安,那花白的胡須隨著他蒼老的聲音而動,他的聲音帶著顫抖:“朕夢到有很多火,大片大片的火焰灼燒著宮殿,那些大火之中被燒的人發出尖銳的哀嚎,他們……他們化作孤魂野鬼出現在朕的夢中,讓朕,還他們的命。”
“朕的手上充斥著鮮血,哪怕日日夜夜燒香拜佛也無用,朕這般髒汙之人,即便去了地下,也會被送往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那張猶如幹枯樹皮一般的臉上神情悲慟,渾濁的眼球透著一股悔恨,只是這些悔恨,不知道是在為自己曾經造下的殺意而悔恨,還是為自己即將死去而悔恨,他老淚縱橫,只有在自己的結發妻子面前才能無所顧忌地展露自己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