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明溪亭的事例在前,張口閉口都是師父,他實在不願再拜人為師,可溫綺羅眼眸中宛如春水流轉,字字句句都像是為了他好。
他不願看著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失望之色,便垂眸看著她。
溫綺羅一時語塞,此事應該如何說出來。
說她未蔔先知,說她知道面前這人是帝師,將來肯定對他大有幫助?
這話都是說出來真的會有人信嗎?聽著便無比荒謬,江知寂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揣摩,彷彿能夠將人一眼看穿。溫綺羅定定看著他,語氣輕柔:“信我一次,可好。”
江知寂並沒有立刻應答。
而那老翁退歸田野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見到這麼一個好苗子,哪裡肯就這麼放過。
當年朝廷內幾乎所有朝臣都同流合汙,嘴上滿是仁義道德,可所行之事人神共憤,誰的手上不是沾滿了鮮血,誰的身上不是銅臭氣。
真正一心為民者下場不明,而草菅人命者深居高位,皇帝的眼中被花言巧語矇蔽,看不清來時路,既然如此,他一個人的堅守好像也只是枉然,竟然看不見前面的光,看不到朝廷的未來,那他何必為此堅守。
故而急流勇退,在位極人臣時選擇致仕歸鄉,做一個隱匿田野間的老農。
他不看聖賢書,日日在田野中耕作,偶爾會教村子裡的孩童識字,並不受任何的束脩。
可心中真的一絲希望都沒有嗎?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他所學的一身本領,所讀的那些書,只是為了喂飽那些人的權力。可如今看著溫綺羅,原本沉寂已久的心髒再一次煥發出新的神采。
學識不俗,便是那些冷僻的古籍也能對答如流,在他這個年紀,能有如此學識已經是同輩之中的佼佼者,有狀元之姿。
相貌不俗,一身素雅的衣衫,出身低微卻獨善其身,並未因為家境清寒而自視甚微,反倒一身清貴之氣,實在是不俗。
心懷悲憫,雖有學識,並未恃才傲物,反而毫不猶豫挺身而出,遇見溺水的孩童,撲水而救,並不以此居功,反而面不改色。
這般心境,在尋常人中都極為難得,更何況此人還兼具其他的幾個優點。
謝白山對他哪裡都滿意地不得了,若非顧忌著自己的身份,他巴不得立刻告知身份,好讓對方拜自己為師。
過去有那麼多人大費周章、不辭辛苦翻山越嶺都為了找他,可這些人功利心實在太重,帶著目的而來,心不誠。如今他終於有了物色好的郎君,可此人卻不為所動。
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