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活了兩世。
前世不事農桑,這一世仍是如此,因此並不曉得如何判斷農田是否得以再繼續使用。排空田埂中的積水,平平整整的土地放眼望去,呈現出淡淡的褐色。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土腥氣,溫綺羅勾了勾唇。
裡正發須皆白,村裡以長為賢,他在村子裡的確頗有威望,村中大小事宜都能妥善處置。很多村裡人都很敬重周圍裡正。聽聞溫綺羅的話,他思索片刻,連忙道:“村子裡受災最嚴重的幾家,村口的鐵柱家,共有兩畝良田都不能再用了,榮發家五畝耕田受損……”
提及村中事宜,他信手拈來,早已熟知於心。
溫綺羅聽完後深深皺眉,一路上,她早已對村裡的良田情況,瞭解些許,可事態還要比她想象中嚴重得多。
村中大半的良田,都被暴雨沖毀。
“不知娘子問這些事,可是……”裡正渾濁的眼球顫顫巍巍看向溫綺羅,眸中有所不解。
他雖是年長者,可面對溫綺羅,卻分毫不敢怠慢。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身份,更是那份心中的敬重。
溫綺羅和緩地笑了笑,柔聲細語道:“裡正不必緊張,我只是想收購一些受災最嚴重的百姓,便按照往年收成折成銀錢如何?”
裡正雙目圓睜,不可置通道:“女郎萬萬不可,您幫我們的已經夠多了,怎能讓您繼續破費。更何況,再過些時日就是春天了。”
溫綺羅眸中帶笑,含笑搖了搖頭:“裡正放心,我只有考量。”
她面上帶著恬淡的笑容,繼續道:“我對村子的情況不是很瞭解,還望裡正回去以後,將具體的情況寫下,告知於我。”
“女郎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回報。”裡正搖了搖頭,活了幾十年,原以為自己早已看遍人間滄桑。
為官者行事不端,大搖大擺。
為富者富貴不仁,隻手遮天。
只剩下他們這些百姓,不僅要擔心苛捐雜稅,擔心糧食收成,還要擔心他們是否能夠活得下去。
他見過衣著華美的貴女,因為抱著幼童的婦人沖撞了她的馬車,便毫不猶豫地將那婦人鞭笞得遍體鱗傷,最終死在回家的路上。
也見過縣丞手下的那些衙役,大搖大擺地受賄。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如同溫家這般行事的,倒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幹枯如橘子皮的臉上老淚縱橫,心中觸動,不由得再三拜謝。
溫綺羅將他輕扶起來,仍舊輕柔道:“老人家,你這一拜我可受不起。快回村去,早些將情況告知我,也好早做打算及時止損。”
“是、是。”年過致命之年的老人步履蹣跚地往回走。
溫綺羅笑意盈盈,目送著他離開。
摸了摸耳垂,此事並非臨時起意。晨光如絲如縷一般墜下,淋在她身上。
只是這塵世短暫,但求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