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沿街一片深黑。
溫綺羅挑著一柄長燈,脊背挺直,目送著幾位太醫的馬蹄噠噠聲消失在街角。茭白的月色下,溫綺羅的大半張臉被蒙上一層清透的月紗,她終是幽幽一聲長嘆。
洪流之下,方知人如塵埃,在災變面前毫無掙紮的餘地。
她雖心急如焚,卻也知曉毫無用途。
款款擺擺的窈窕身影被月色拉得愈發纖長,溫綺羅轉身步入客棧,剛一推門,就發現房內還坐著一人。
她回過身子,視線直直射過去,看到是明溪亭,緊繃的唇角倏然上揚:“你傷大好了,怎的想起來到我這裡?”
無事不登三寶殿,便是對明溪亭亦是如此。
明溪亭每次前來,都能逢兇化吉,他雖是少年朝氣、吊兒郎當的紈絝子弟模樣,可真當委以重任,反而事事皆成。
燈燭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斷搖擺不定,明溪亭冷白清俊的面容上也被鍍上一層昏黃的燈光,他唇縫溢位一絲輕笑,爽朗道:“早就好了,不過是一些皮外傷,不妨事。師傅,你呢,可痊癒了?”
他可不曾忘記,溫綺羅自打來到這太原府,身上遭受的重創並不少。
溫綺羅好笑地頷首,眉心的一縷憂愁也在明溪亭關切的話語中舒展了些許,她坐在明溪亭的身側,不免有些頭疼:“傷病無虞,我憂心這瘟疫,不知何時才能加以抑制。”
明溪亭手中摺扇微斂,不緊不慢地敲在手心,卻不以為意笑笑:“師父,我來此便是為了此事。知道你近些日子為了此事焦頭爛額,我便帶了草藥和大夫,這些大夫都是在當地小有名氣,身有長處,想來定然能夠將瘟疫制止。”
“你倒是訊息靈通。”溫綺羅唇角上勾,不由得挑了挑眉,“你這次的確解了我燃眉之急。”
此時送來草藥和大夫,無異於雪中送炭。且不論這瘟疫能否抑制,單單是這份恩情,便足以溫綺羅對明溪亭徹底改觀。
“事關師父的大事,我可不敢掉以輕心。師父這做事豁出命的做法,我這當徒弟的若是不上心,恐怕師父早就赤身肉搏地去瘟疫區了,我說得可對?”
明溪亭眨了眨眼,眼睛毫不掩飾地笑意。
他若是來得再晚一些,恐怕溫綺羅自己這日日夜夜都往災區的頻次,想來自己都要染上瘟疫,那是明溪亭最不願看見的。
他的目光澄澈清透,所有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哪怕溫綺羅想要不看透都難,她眼角眉梢笑意難掩,語氣倒是一貫的雲淡風輕:“既然知道瘟疫橫行,你還不好好待著,亂跑什麼,明家可只有你這個獨苗苗,我可賠不起。”
明溪亭擺了擺手,眼中半真半假地道:“可我便是捨命,也想要師父性命無虞,這可如何是好?不如師父聽我一言,你長命百歲,我日後可還指望著師父帶我明家飛黃騰達。”
明家已經是鉅富,他說話三分假七分真,真真假假,真假難辨。
可不管是戲謔亦或者是認真,溫綺羅都願意以心相待,她唇角難以自抑地翹起:“好,聽你一言,若是還有此事,定不會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