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隨在店小二身後,被引著上了三樓。這店小二一雙吊梢眼,雖是瞧著精明,卻也眼明手快,他側開身子,笑道:“女郎,我家客棧的上房可是府城最好的,瞧諸位應當不是太原府之人,想來路途不易,先歇息著,小的催廚房煮了薑茶來,免得惹了風寒。”
他說著,便下了樓。
城外是圍堵的流民,溫綺羅實在是難以放下憂心。細長秀美的眉間蹙著,不動聲色打量著這上等房。
邊邊角角皆是被灑掃得幹淨,溫綺羅指尖觸碰水壺,仍有餘溫,想來一直都有人留意著。細枝末節之處可見掌櫃的的確心思細膩。
路途顛簸泥濘,有數次差點車輪深陷泥濘中。
何況她肩頭還洇濕大半,濕黏粘在身上,並不舒適。此番出行,帶了清音、紫珠,茶葉如今風靡京城,清音、紫珠二人都出了不少心力,溫綺羅倒是不介意對二人再好一些。
不到一刻鐘,店小二率先給溫綺羅呈上來一壺薑茶。
“女郎,這裡頭是紅糖薑茶,看您衣襟濕了大半,喝些薑茶好驅寒,若是還有旁的事情,您只管吩咐便是。”
這小二倒是精明,溫綺羅在他掌心放了幾枚銅錢。
店小二歡天喜地走了,溫綺羅囑咐對方送上來熱湯沐浴。澡豆、幹花,應有盡有。
氤氳熱氣蒸騰出嫋嫋白霧,溫綺羅褪下衣衫,沒入熱水中。
仕女圖屏風後,搭著幹淨衣衫。
三千青絲垂入水中,溫綺羅的面容在霧色中變得朦朧,紛紛揚揚的花瓣浸泡入水中時也舒展開,色澤愈發明明麗。
前世種種,歷久彌新。
每逢再度想起,心中鬱結之氣便揮之不去,她早已經立誓,要讓傷她害她,令溫家萬劫不複者,永生永世不得善終。長寧郡主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沐浴更衣,溫綺羅喝了一小碗熱氣騰騰的紅糖薑茶,身上寒氣去了大半。
暮晚時分,一盞燈燭昏昏,溫綺羅單手撐著臉頰。
卻突然聽見幾聲短促的敲門聲。
溫綺羅眸光閃爍,清了清嗓子:“進來。”
“是你……這麼晚了,郎君可還有要事?”溫綺羅看清來人是江知寂,頰上梨渦淺淺,她不由得失笑,只是眉間蹙起淺淺的弧度,可見這笑,多少有幾分苦中作樂。
“可還是在憂心災民之事?”江知寂坐定,溫綺羅斟茶,推至江知寂面前,他溫潤笑笑:“多謝。”
“想又如何,此事絕非我一介女流可管。”溫綺羅唇角的笑容發澀,她杏眸移向他處,“曾有次大災,我與爹爹同行,餓殍遍地,我給了小乞丐一塊餅子。那餅子已經幹了,可擲下的瞬間仍然引起來哄搶。那餅子最後也沒有到小乞丐手中……小乞丐死了。”
溫綺羅抬眸,唇角扯出來一個笑意,那笑有些蒼白晃眼。
“所以想也沒用,災民之事還需看本地官員良心。若是遇到好官員,倒也不算難事,可就怕遇到蠢物、遇到黑心肝的。前者保持現狀,只得將災民圍堵在城門外。後者會把朝廷下放的賑災糧層層剝削,吃得肚皮兒滾圓。知寂,這只能看良心,我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