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聲清淡,卻不失天然的端雅,“既有此捷報,府中上下務必以此為鞭策,方能不負主君得勝的艱難。”
這話意有所指,堂中歡鬧的氣氛瞬間斂收幾許。雖說經上回的事一鬧,府裡上下誰人不知溫綺羅是個庶出,只是記在了先夫人名下。
可如今掌家之權盡在囊中,下人們自來是見風使舵的。諒誰也不敢小覷了她。
聞言,見眾人喜色褪去,溫詩河卻渾不在意,臉上笑靨如花,如同灼灼生輝的海棠,也難掩其志得意滿的滋味兒。
她拂袖從椅上起了身,嫋嫋而近至溫綺羅案前,兩指微俯,捏起裝飾燭座上的一縷流蘇紅線,漫不經心道:“二妹妹這般沉心靜氣,倒真像幾分高瞻遠矚的主司了。”
此言一出,下人們聞絃音知雅意,紛紛低眉退至屏風之後,將裡間姐妹間暗自博弈的寥寥劍影掩到了暗處。
溫綺羅淡然不作反駁,眉目間泛起柔軟的弧度,“此戰捷,未必大夏不會捲土重來。”
溫詩河臉色一凝,語氣間摻了絲涼意,“咱們府上上下,何人不夢寐回京?二妹妹話出此言,又是何意?”
溫綺羅心思微轉,只將手邊茶盞端了起來,往唇邊輕輕一貼,若有若無地笑了笑,“阿姐這般快就思回京,可是對陛下安排有所不滿?便是大夏不再來犯,亦需妥善的定邊大將。阿姐可有合適人選?”
溫詩河笑容微僵,面上一瞬露出些微的不安,但卻心浮氣躁地掩了一掩,忽地“啪”的一聲,將流蘇帶重重拋回茶案。
“用得著你操心!”她斂了微彎的月眉,杏眸中躍起諷意。
本以為大勝之後便能早日回京,與心中所願暫時一解思愁,誰想溫綺羅一句不留情地澆了她一盆冷水。
溫詩河試圖掩住心中的不安,又道,“不過是姐妹敘話,妹妹也莫拿天家唬我。”
溫綺羅只淡淡地覷她一眼,眸光如秋水般清澈,波瀾不驚,未再作答。
堂中寂靜無聲,好似連空氣都彷彿凝滯一般。
片刻後,溫綺羅輕啟朱唇,“阿姐心急想回京也可理解,只是這定邊之事,並未十拿九穩。大夏若捲土重來,那時應當如何出兵,西境戰局可不容小覷。”
溫詩河聽罷,臉上顯現出一抹不耐煩,“二妹妹言重了,這塞北兵事,朝中自有定奪;不過是府上眾人久居京中,實覺這偏遠之地,教人厭煩得緊。”
她自小嬌慣,眼下見溫綺羅有若輕雲淡月的從容,不由更是心浮氣躁。
簾外春風漸起,拂過庭前花影搖曳,幾許蕭瑟。
“既然朝事,我等或許多說無用,阿姐倒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溫綺羅語聲輕緩,放下茶盞,抬手理了理鬢邊微亂的雲絲。
溫詩河看著溫綺羅那娉婷的身影,甩袖走到了門前,“罷了,罷了。”溫詩河強抑住心中煩躁,冷聲道:“原本想要去祠堂拜祭一番,也罷,二妹妹就自便吧。”
兩人到底也是個不歡而散。
上回宴會之事,若說溫綺羅心中真的對這長姐毫無芥蒂,是假的。便是溫詩河被人利用,端是她有害己之心,溫綺羅就感到不寒而慄。
她目送長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門外,廳內香爐中的煙霧漸漸散開,在平靜的空氣中氤氳成一抹淡淡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