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車轍滾動,逐漸遠去,蕭策怔然立於原地,連被風掀起都渾然不覺。
他佇立許久,直到隨從低聲提醒道:“殿下,回宮遲了恐怕會生事端。”
適才拉回那抹心思,面色恢複如常,再次翻身上馬,只是眸底的鬱色與剛才截然相異,“二弟近日,有什麼風聲?”
隨從躬身答道:“二殿下近日與朝臣走動頻繁,有眼線來報,他屢屢出入吏部尚書宋大人的府邸。”
“宋嶽,是個謹言慎行的,可越是溫水養青蛙的,就越是懂得為官之道。”蕭策冷笑出聲,目光宛如利刃。
吏部尚書宋嶽,是寒門出身。掌管百官監察職權之事,亦是陛下眼前的肱骨。本是純臣,受盡天子信賴。
直到前幾年與戶部尚書顧恆之的幼女結為秦晉,一隻腳踏入世家門閥,雖躋身權貴,卻也失了聖心。
好在差事辦的尚佳,一時陛下也沒奈何他,只連降他族中子弟三級,以示敲打,便也罷了。
想必蕭賢頻繁與宋尚書走動,意在籠絡世家,拉攏勢力。
他母族不顯,只佔了個聖寵猶存,多年寵愛未顯其貴。後宮美人如花,愛衰色馳,是遲早的。
“這二人是一丘之貉,二弟倒是有些見識,竟懂得爭取世家之助。”
蕭策低頭沉思片刻,又似對自己喃喃道:“無妨,讓他攀;枯樹盤根,未必長久。冷眼觀望,我倒要看他攀得穩不穩。”
他負手而坐於駿馬之上,旋即輕聲道:“備一份厚禮,給吏部宋尚書送去,權當試試他的誠意。”語調和緩,卻是刀劍藏於暗處。
此刻的溫綺羅,早已倚在車窗邊,看著窗外漸漸稀薄的人煙出神。
她並非對蕭策的深情毫無覺察,而是比誰都更清楚,如今的自己與溫家,都不過是落入翻雲覆雨局中的一枚棋子。
風掠簾動,她突然伸手將它重新掩住,遮住了一片寒寒的光。
冬意彌漫,眼前不覺浮現起許多紛亂的畫面,在一個昏暖的夢境中困住她自己。驟然間,車內空間變得壓抑而幽冷,外邊一片廣闊寒郊,也不知前路幾許。
前世她被困於內宅,困於情愛,從未見過這天地之遼。
眸色流轉間,心下已是篤定。
京城,她還會回來的。只是那時,她將不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路途遙遠,一路顛簸勞頓。
溫詩河在其後的馬車裡叫苦不疊,不停地抱怨路途艱辛,飲食粗糙,還因著暈車之故,吐了幾回。溫長昀心疼女兒,只得走走停停,遷就著溫詩河的身子。
反觀溫綺羅始終淡定自若,對溫詩河的抱怨視而不見,清淡地安坐於馬車內,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泛黃的紙張帶著粗糙的質感,卻絲毫不影響她沉浸其中。
車外蕭瑟的寒風呼嘯而過,車內卻燃著暖爐,驅散了寒意,薰香嫋嫋,營造出一片靜謐的氛圍。
她這書匣內,多帶的都是藥理之書。
並非真的對醫書有多大興趣,只是前世見識了太多朝野陰私,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詭譎中,懂些岐黃之術傍身,關鍵時刻或許能救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