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啞的男音從廊柱後響起,不高不低,每個字卻都不偏不倚,落在耳畔如低低地敲擊,“別來無恙,溫二娘子。”
她淩厲側頭,月光下,那人初始只露出一個深藏的身影,隨之踱步而近,衣袂翻飛間,露出熟悉的惟帽,和眉骨分明的輪廓。
“虞家郎君?”溫綺羅輕聲喚出他的名字,帶著一絲探詢之意。
“溫二娘子好眼力。這護國寺香火旺盛,在下在邊境時也多有耳聞。”他的笑容讓人猜不透,既曉風閑雲,又帶深意。
溫綺羅沒有回應他的言語,太後臨至,這護國寺早有重重羽林衛把守。一介商賈怎能說來就來?
她頗為淡然地側身,靜靜看著他,此人神出鬼沒,如今更是有了手眼通天的本事,“郎君出現在此地,寺中恰逢貴人下榻,若說是巧合,怕連你自己都難信吧?”
虞家郎君忽地靠近了半步,帶著些許漫不經心的語調說道:“那你覺得,我是為了什麼?”隔著輕曼的惟簾,她依稀藉著月色試圖看清他的眉眼。
他的身影與那輪冷月一同拉長,幾乎將她包圍。
溫綺羅步子輕挪,呼吸一窒,不動聲色地拉開三尺的距離:“郎君想來也知,若是不奉旨意,擅闖此地如履薄冰,不知此番冒險,究竟是為財,還是因人?”
沒等他答話,她複又一笑:“不過依我看,無論為何,終究不過是徒勞。”
虞家郎君隨意倚在青石欄杆上,眼角染了幾分薄薄的笑意,彷彿看到了難得的趣事:“娘子不僅慧眼識珠,還心思澄明。此行本是徒勞,可若見到娘子,那又另當別論,此為因緣際會。只是不知娘子又當如何看我,是瘋子,還是…索命之徒?”
“瘋子?郎君何須妄自菲薄。”溫綺羅頓了頓,似漫不經心答道,“這索命之徒嘛……你自是端得起這大逆不道的罪名。尚需一點籌謀之心,不過以小女的蒲柳之姿,卻覺郎君未必甘願為之。”
一陣夜風拂過,拂起兩人的衣袖雲紋。
虞家郎君看著她那張淺笑嫣然的面孔,忽然輕輕嘆了口氣。“你總是這樣,洞若觀火,就能將一切局勢看透,彷彿不是這俗世煙火中人。溫二娘子,可惜這一次你怕是失算了。”
他邁步靠近了些,薄唇輕啟在她耳畔,曖昧至極,“或許你一直以為事事皆在操盤,可總有這麼一日,這棋盤不是你設,棋子也非你執。到那時,我倒想看看,溫娘子是如何翻盤。”
虞家郎君溫熱的氣息拂過溫綺羅的耳畔,溫綺羅只覺得耳根一陣酥麻,眸色微微一黯,迎著他這一句暗藏威壓的警示,心頭卻泛起了一抹涼意,“是嗎?那郎君不如拭目以待。”
聞言,他低低地笑了,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今日捲入這諸多是非,可是無恙?”
“郎君的訊息倒是靈通,有那麼多宮中侍衛,我自是無事。”溫綺羅不明所以,可今日受驚,她卻並未像尋常女子那般驚魂失魄。
那眉眼間的安之若素,就像是經歷了一件事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個從未歷經生死的世家貴女,卻能養出這般從容氣度,怪哉。
虞家郎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你既無事,那就好。”說罷本想錯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