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梅和任閒兩人象護法長老一樣,一左一右護持著老範回了敬老院。
王老婆子早已等在自己門口,翹首巴望著她的羊雜湯。
老範性急地本想三步並作兩步快些走到她面前去,無奈他的腿不捧場,竟瘸的更狠走的更慢了。
看著王老婆子美美地喝著羊雜湯,老範就站在她身邊,啊啊嗚嗚地也不知道是在誇功勞,還是在訴說著他的深情……
雪,終於停了。一梅癱坐在門上,靜靜地望著他們,忽然腦子裡蹦出一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的千古名句來。
“老妖婆……”她羨慕嫉妒恨地在心裡忿忿地說。
“然然媽……”張東臣不知何時又從哪裡冒出來的,突兀地出現在一梅眼前。
他依舊還戴著那頂不分春夏秋冬,都頂在頭上的藍布四季帽兒,身上穿著一件舊軍大衣,兩手袖著,猶豫著背靠在牆上,欲言又止地看著一梅。
“老張叔,您有啥事就說唄。我倒不信,這大雪的天,您是一路溜滑著專門來找我打牌或閒噴的?”
一梅還餓著肚子呢,安然中午在幼兒園吃,徐曉風沒回來。她一個人懶得做飯,正想著煮包泡麵,放個荷包蛋在裡面,對付一頓算了。
“那個,嗯,俺……”張東臣扭扭捏捏地,聲音小的象蚊子哼哼,“俺昨個夜裡不是用著電熱毯嗎?俺在灶屋裡蒸饃呢,想著吃過晚飯再叫電插頭拔了……誰知道,竟漏電起火了,叫俺的幾床被褥都燒了……”
一梅聽了嚇了一跳,忙問:“老張叔,您沒事吧?”
張東臣是個精細的人,他冬天用電熱毯,一向都是晚上飯前先通電預熱,臨睡前再把電拔掉,這些年了,也沒出過啥問題……如果是別的粗心大意的老人,圖方便,睡前才插電,趕上線路老化漏電起火啥的,那就不只是燒著衣物被子了,後果不堪設想啊!
張東臣愁眉苦臉地說:“幸虧俺發現的早,俺倒沒啥事,就是被子褥子都燒燬了。昨夜俺凍的縮成一團,一宿沒閤眼……”
“哦……老張叔,那您乾脆來院裡住吧,如果實在不習慣,您先在院裡住過冬天,到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回您自個兒家裡,中不?”
一梅誠心誠意地說。
張東臣頭搖的象撥浪鼓,他一輩子心性高傲,覺得進敬老院是一個人走投無路時的無可奈何。
也許他還有夢吧:萬一瑞蓮哪一天又摸到虎口來找他了呢?他不在家咋辦?
萬一愛蓮回虎口來看他了,撲個空咋辦?
萬一,萬一哪天武漢的兒女們想起他了,想來認他找不著人咋辦……
人若在,夢就在。一個人活著,若沒有一丁點兒念想和指望,那他活著還有啥意思?
光陰就象是一本厚重的書,有的人嘻笑著隨便翻翻就過去了;有的人捧在手裡如奉經典,逐字逐句認真地,用盡了一生去閱讀去實踐,耗盡了光陰;有的人讀傻了,只讀書裡有趣的那些章節,把書中的故事全都當了真,一輩子都活在某一個情節裡出不來……
張東臣還活在二十郎當歲,還活在瑞蓮走的那一年,還活在愛蓮坐在他腳踏車後座、倒在他懷裡撒嬌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