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就直說唄,我們倆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隔著厚重的衛衣,秦笙的話含糊不清。
趙可兒收回時不時側過去的視線,聲音在這夜晚染上幾分空靈的感覺。
“不要害怕,有沒有問題醫生說了算。從知道你生病到現在,我們也瞭解了這不是什麼大病。方醫生是老專家,見過不少病人,不管什麼情況,他肯定有辦法,能治好你的。”
趙可兒說完,秦笙沒有回答。兩人悶頭悶腦地向前走,直到走到一個沒有亮的路燈附近。
“可兒,你相信嗎,其實我不害怕,不害怕生病,也一點都不害怕這個病。” 秦笙突然停住腳步,站在路燈的電線杆下,黑暗將她包裹,給了她說出內心的勇氣。
“現在資訊這麼發達,從各個渠道瞭解,這個病都不是什麼會影響生死的重病。”
“我只是討厭而已。”
“真的是討厭,討厭因為生病變成病人的自己,討厭明知道大家都很難過但還是不能表現出來的樣子,因為害怕我難過,我討厭這麼脆弱的自己。也討厭因為生病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先前的所有設想化為烏有...”
“我很可笑吧,生病了第一反應是,下個月的專案怎麼辦,會不會影響我下半年可能的升職?”
“動手術治病的時候,還要一遍又一遍地算好日程,不要因為手術耽誤太久的工作。碘11治療,那我又要請半個月左右的假。好不容易調整過來的生活、工作,又通通被打亂...不說今年有什麼計劃,我連自己下個月要幹什麼都不知道,也控制不了。”
“生活的重心突然就變成了一個,也是僅有的那個,治病,治好病...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這一個重心打轉。其他任何的計劃,安排,統統為它讓步。”
“我真的很討厭這樣...”
秦笙聲音很平靜,就像風平浪靜的海面,你永遠不知道海面下的暗流湧動有多麼劇烈。
秦笙生病以後,趙可兒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麼長時間的話。手術沒有傷到她的聲帶,但是手術的位置離喉嚨很近,術後秦笙說話說久了嗓子就會緊繃。
現在也是這樣,秦笙說兩句就會停一下,說到後面,嗓音沙啞。
一時間,趙可兒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本來想讓秦笙把心裡話說出來,疏解一下情緒,她再說些安慰的話,給陪秦笙一起發洩。
可秦笙真的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之後,趙可兒發現自己沒什麼好說的。
他們的情緒,他們的動作,他們的表現,包括秦笙自己,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宛若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她清楚地知道,情緒、抱怨、牢騷過後,她還是要往前走。
也深刻地認知到,生活從來都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只能接受變化,然後調整計劃。
“沒事,不用安慰我。”秦笙的語調微微上揚,好像說出來牢騷她確實有變得輕松。
“病還是要治的,工作哪有命重要啊。有什麼能比命重要啊...”
說完,秦笙似乎是輕笑了一下,趙可兒聽得不真切。
“阿笙...”趙可兒張了張嘴,然後發現,自己除了叫秦笙的名字,其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就像剛知道秦笙生病要做手術的時候一樣,她想拼盡全力去幫秦笙,但卻發現自己能做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旁觀者大多是站在自身立場,産生憐憫、可惜、遺憾,而這也恰恰是他們永遠無法和當事人真正共情的地方。
“怎麼不說話?”
秦笙從陰影下面走出來,嘴角微微翹起,溫暖無害地笑著。
“是不是被我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