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天由命
她磨好墨,簡略寫下了這幾日的經歷,順便告訴了韓哲軒自己正在調查的“滾單”事件,想徵詢他的意見,畢竟在這種情況下,能有個不靠譜的狗頭軍師幫忙出謀劃策,也比自己沒經驗瞎想稍微靠譜一點點點點。
慕容淩娢把信綁回鴿子腿上,鴿子迫不及待地吞下了那張揉成團的美味符紙,展翅飛走了。
“辛苦了小鳥……”慕容淩娢看著不遠處的白鴿,小聲唸叨著,“求求飛快一點……”
不管慕容淩娢怎樣期盼,白鴿始終是那樣我行我素的勻速飛行。很快,它被黑夜吞沒了形體,只留慕容淩娢一人在窗前,被搖曳燭火拉長的身影,頗有幾分風雨飄搖。
翌日清晨,眉頭緊鎖的慕容淩娢在睡夢中被茉莉推醒了:“下樓有人在等你。”
“唔……嗯?”慕容淩娢警惕地張開雙眼,以最快的速度利落起身,竄到窗邊,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往下瞥去。
一輛陌生的馬車正停在樓下等候,還有幾個人,都牽著各自的馬靜候在車旁。
走廊上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隨後便有人敲門道:“慕容大人!”
“何事?”慕容淩娢用低沉的嗓音問道。
“知州大人備的馬車已經在樓下候著,隨時可以上路。”
哦,看來是在催我。慕容淩娢應了一聲,把門外的人打發走,她隨意洗漱了一下,領著茉莉到了樓下。
“屬下奉皮知州之命,前來迎接刺史大人。”站在馬車前的人見到慕容淩娢,趕忙躬身施禮,聲音響亮渾厚,雖然喬裝打扮了一番,看起來就像個普通車夫,但從身形氣勢上看,絕對是個練家子。還有其餘幾個站在馬車旁邊的人,也不像是普通的侍從。這位知州還真是熱情啊,剛踏上他地盤沒多久,他就派車來迎接了……明明我和他同級啊,沒必要這麼恭敬……
慕容淩娢友好地朝這幾位抱拳,爽朗笑道,“知州大人如此盛情,在下榮幸之至。有勞各位了!看諸位風塵僕僕想必舟車勞頓……”
胡亂說了幾句虛頭巴腦客套話,說者還沒把肚子裡的吹捧詞全都倒出來,聽者已經忍不住了。
“能迎接刺史,是在下的榮幸……”那人也立刻抱拳作揖,身段自然要比慕容淩娢還低些。“承蒙皮知州信任,刺史大人也盡管放心,我們既然領了差事,定當護送您按時上任。”
“多謝。”慕容淩娢這時才想到,自己還沒有真正上任呢,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很多。她讓人牽來吃飽喝足的離漠——現在有另外兩匹馬拉車,根本就用不著離漠了,不過慕容淩娢可不放心把離漠留在這裡,所以就自己上了馬車,讓茉莉騎著離漠跟在馬車旁側。
馬車搖搖晃晃一路顛簸,在慕容淩娢即將忍不住要把胃酸給吐出來的時刻,車終於停下了。
慕容淩娢掀起車簾,看到了不遠處城門口,人頭攢動,錦旗招展……還沒來得及細看,茉莉就鑽進了馬車。
“那位知州已經等在城門口了,咱們是不是也該下車過去會面。”茉莉湊近慕容淩娢低聲耳語。
“不應該啊……我雖是奉旨下基層,但也不至於面子這麼大啊……素未謀面,無緣無故對我這麼熱情,不是心虛就是另有所圖。其中必定有詐!”慕容淩娢皺著眉看向茉莉,茉莉一臉淡然地看著慕容淩娢。兩人就這麼空耗了幾秒鐘,慕容淩娢無奈,一拍大腿,起身道:“算了,聽天由命吧!”
帶著這份疑惑,慕容淩娢整理儀表,氣宇軒昂走下馬車,踏著嗩吶鈸鑼鼓點,在一片喧鬧喜慶的氛圍中正式與皮知州會面了。本以為意思意思就完事了,結果知州比她想得還要熱情,居然請慕容淩娢和他同乘一輛馬車,一路送她到刺史衙門。
皮知州啊皮知州,好說你看起來也是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草率,不曉得避嫌嗎!我是來視察的,你是被視察的,咱倆鑽一個密閉空間裡一路同行,像什麼話……就算是出於對隱私的保護,我也不想和你離那麼近啊!咱們兩個是思維相差幾百年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語言,一起面對面坐著,無話可說,不尷尬嗎?
慕容淩娢在客套推辭之後敗下陣來,只得率先面目扭曲地鑽進馬車,隨後皮知州也跟了上來,在慕容淩娢對面坐下,滿臉誇張的笑容,不像是真心的,也絕不是恭維的那種。慕容淩娢不明白他是否想用笑容表達什麼,但是既然上了車,那就不能慫了。本來就是同級,你能把我怎樣!慕容淩娢想到這兒,臉上也開始浮現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雙眸中努力緩和下來的目光,成功與皮知州的犀利目光對接……第一回合,慕容淩娢慘敗。她本以為皮知州笑容下掩蓋著的目光也是漠然的,就算不平靜,好歹裝出穩重隨和的形象啊!沒想到是這麼犀利瘮人的目光,慕容淩娢在眼神交鋒中根本撐不過五秒。
側過頭去,慕容淩娢小心翼翼把車簾挑起一角,斜眼看外面的情況。這樣很不禮貌,她明白。不過實在無話可說,只有這樣轉移注意力了。好說我也是被正規任命的刺史,檢視一下此地百姓生活情況還是很有必要的……慕容淩娢這樣想著,眼神毫無焦距地撒在窗外,外面出現什麼,她就假裝一絲不茍地看什麼,可她究竟看到了什麼,慕容淩娢自己都不清楚。
這條街道很寬,在人少的早晨顯得有些冷清,和剛剛城外的喧鬧氛圍一對比,就顯得更加蕭條了。
慕容淩娢一愣神的功夫,馬車轉了個方向繼續前行。這一條路上,人明顯多了起來,他們手裡拿著陳舊且大小不一的碗,排著蜿蜒的長隊,東倒西歪靠在牆邊。大多人看起來都很落魄,稍微好一些的,也勉強能保持目光不那麼呆滯而已。慕容淩娢一看就知道,這應該是有錢的善人在開倉救濟災民。在這蕭瑟的清晨,這麼多人聚在路旁,連交流的慾望都沒有,可見是真的餓到了生命垂危的境地。那些人見到了知州並不算高調的儀仗隊,紛紛向路邊退讓,但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隊形。至始至終,沒有一人行禮。
“這是……”慕容淩娢側著頭看向外面,可這長長的隊伍似乎沒有盡頭,端坐在車中,透過窗戶,只能看到一小片方正的街道,陸續流出不同的枯槁面容。
“前面就是彼安寺了,寺中僧人每天這個時間都會施粥救濟災民。”
“寺廟啊……”慕容淩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