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空氣炙熱,可能是看他們去影音室看電影,阿蒙將常年緊拉著的窗簾拉開了,室內一片亮堂,被褥甚至被曬得發熱。
顒下樓,鞋底與石塊路面相觸,聲音清脆,院中也空無一人。靠近門時,阿蒙倒著步子從門外進來,動作謹慎地將門關好,轉身卻直接與顒對視上,渾身一抖,幾乎原地跳起來,臉色煞白地哆嗦到一邊去,牙齒戰戰數秒,吐不出來一個字。
顒沒什麼情緒波動地揮手:“沒事,不怪你。去做晚飯,嬰勺回來就該吃晚飯了。”
說罷便直接化作鳥狀,飛出結界。
嬰勺埋頭在林中前進。
他似乎並不是亂打亂撞地隨便找路,而是早有預謀地,咔呲咔呲地踩著樹枝與落葉,篤定地前行。
林木太過茂盛,因此陰影不算稀少,自樹尖俯視下去,嬰勺像團小小的幼貓,一個人在密林中前進也不知道害怕。
走了很長一節之後,前面出現了鐵絲網,一人多高,正當顒猜測嬰勺該如何翻越過去時,嬰勺扯開一團草叢,底下一道可容一人透過的破口赫然出現,他從那個破口爬了出去。
顒便猜到了。
這條路是訛獸帶嬰勺走過一遍的路,只不過那時候是冬天,大雪封山,這時候是夏天。
嬰勺只走過一遍,卻如此篤定。
他一定在腦海中將這條路走了無數遍,可能就在琴室發呆時模擬,就在令顒揪心的日漸漫長的入睡時間內模擬,就在獨自一人看電影走神的間隙、蹲在花園中看花時或者躺在搖椅上假寐的時間中。
他一定這樣走過無數遍,才能在這麼久之後,面對景色迥然不同的密林,精準地踏出每一步。
他也一定早有預謀,他對顒的親近是否就是他預謀的一部分?只有逐漸瓦解顒的警惕心,讓顒覺得嬰勺在逐漸變好,産生鬆懈的心思——或許更早之前,嬰勺狀態異常差的那段時間,也是他在為後來的變好做鋪墊,因為只有足夠大的落差才能顯示出他的變化。
而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如同世上所有如膠似漆的愛侶一樣膩在一處看電影,才能順理成章地騎跨在顒身上喂他喝不知放了多少迷藥的酒。
他第一次展露出那樣的情態,那樣惑人的神色,就是為了將顒灌倒。
阿蒙也知道他的計劃,鼠妖那點微薄的法術將他送出結界,在此之前,嬰勺從沒有主動提出過與顒一起出結界的邀請。
銀羽貓頭鷹沉默地暫停於高樹枝頭,冷靜且沉鬱地俯視著在環山公路上獨自行走的白色人類。
走了許久,前方出現顒當時轟飛訛獸的汽車砸斷的樹幹。
雪早已融化,訛獸咳出來的血也沒有蹤跡,根系深埋於地下的半截樹樁爆發出一叢茂密的側枝。
嬰勺在那裡側頭看了幾秒便繼續往山下走。
那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對嗎?嬰勺。
支離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對嗎,嬰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