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打報告地尋求同意,語氣卻硬邦邦的。
“你跟著吧,你看看有沒有人看得見你。”
他不相信顒說的,他要親自驗證。
那就讓他親自驗證吧。
嬰勺跑上路,泥漿裹著他的鞋底,走路“鏘鏘鏘”地響,路面實在坑窪,他好不容易跟上背竹簍的人,想伸手拍拍那人的肩膀,手卻從那人身上穿了過去,險些摔倒。
顒及時拎著他的衣服將他拉起來,垂眸戲謔地看著嬰勺恍惚的神色。
他皺著那對秀氣的白眉看了會自己的手,不信邪一般繼續跟在那人後面跑,用手抓了三四次才消停下來,將手塞進兜裡,沉默地跟著那人走。
顒不作阻攔,悄無聲息地跟著他。
他們沿著山路一直走,走進一個村子裡。
過年,家家戶戶放鞭炮,空氣中除了飛雪滿是硝煙的氣息,刺濛濛地紮在面板上,村子中央有塊空地,揹著竹簍的人走進村子後似乎高興了起來,去往中央廣場時都是跑著去的。
廣場中央一口大鍋,許多張桌子,人聲嘈雜,人人都穿著豔色棉襖,粗糙紅黑的面上掛著笑容,寒風與雪都無法驅散這群人,鍋底下柴火燒得旺盛,煮肉的氣味氤氳。
顒遠遠站在廣場之外,他收攏羽翼,漠然看著嬰勺跑進人群裡。
並非如鳥歸林式的歡呼雀躍,嬰勺逐一在那些人面前跑過,揮著手打招呼,沒有人看見他,沒有人理他。
幾個小孩拉著鞭炮跑到人群外點燃,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嬰勺第一次聽這聲音,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抖了抖後轉頭看向小孩那邊。
他站在人群裡,身後是一邊嗑瓜子一邊談笑風生的人群,身前是一口熱騰騰的大鍋與一群繞著鞭炮蹦跳,大呼小叫的小孩,雪花依舊在悄沒聲飄飛。
他是所有紅襖綠衣中唯一的冷白色。
嬰勺在人群中呆站了會,倏然偏頭望向遠處的顒。
顒站在人群之外。黑夜中,羽翅毛發銀白,衣料濃黑,一雙睜著的,顴骨之上的眼睛黑闐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如此望了許久,顒像喚只掙開鎖鏈的小狗一般溫柔地抬起一邊羽翅,露出潔白柔軟的內羽。
嬰勺癟了癟嘴,脫離人群,走到顒的翅膀底下。顒垂下翅,溫暖將他包裹,顒的另一邊羽翅蒙在他面上摸了幾下,俯身低頭問他:“鼻子這麼涼——為什麼跑這麼遠?”
嬰勺習慣性地摟他的脖子親了親他,這才回答:“我想看看有沒有不普通的人,能看見我那種。”
“有嗎?”
“……沒有。”
“那要回家嗎?”
“要。”
“要走回去還是我抱你回去?”
“要抱。”
顒俯身,嬰勺再親他一次,而後他抱起嬰勺。
飛翔無關翅膀的事,顒露出羽翅只是因為覺得放鬆。他一隻手就可以抱住嬰勺,另一隻手握著他凍得無知覺的冰涼腳踝揉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