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璟將信將疑,他知道有些事沒有根據和道理,但是他願意相信周承平還活著,會回來找他。
胡先志領了方璟給的不少錢,季書逸囑咐他馬不停蹄地離開,否則等方老闆發現被騙了,不會有他好果子吃。
“阿璟,周承平還活著,你也要好好活著。”
“嗯。” 方璟應了一聲,心裡卻有了別的主意。
季書逸提醒他想起了一件事,他記得以前聽人說過,有一種古老的辦法,可以找到心中掛念的人在哪裡,還有一種傳說,這種辦法可以讓人死而複生,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只要能讓周承平活過來,他都願意。
方璟的精神時而清醒,時而迷濛。吃了安眠藥精神會變得恍惚,但不吃安眠藥又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周公館派人來提醒他,三天後彭亞嫻過生日,請他記得將周承平留下的生日禮物送到周公館。
“知道了。”
本來就是周承平給母親準備的禮物,他沒想過扣下,拖延時間不過是權宜之計。
包裝低調但精美的首飾盒送到周公館。
彭亞嫻今年未操辦生日宴會,親朋好友也沒請,彭家人看著她的樣子也不敢提,怕她傷心,一一送來了禮物,不敢過多打擾。
雖然周公館平日人少,但周承平結婚前每週都會回來陪父母吃飯,每個月回家住幾天,氛圍總是溫暖安逸的。管家和廚師在周家幹了一輩子,每當周承平在家的時候也會多做一些好吃的。
周承平去世後,家裡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冷清下來。
其實仔細算算,周承平成年後也不常在家,但一個人沒回來和一個人永遠不會回來有很大的差別。
彭亞嫻開啟首飾盒,黑絲絨布上靜靜躺著一隻手鐲,圈口的大小正合適,她喜歡什麼孩子都記得。
她將手鐲戴到左手,右手緩慢地撫摸著,鐲子觸手生溫。
“承平,媽媽收到了,很好看,媽媽喜歡。”
彭亞嫻吸了一下鼻子,眼淚掉在手鐲上,為玉石鍍上了一層水光。
“你什麼時候回來,媽媽給你燉牛肉,我家承平最喜歡吃牛肉,吃牛肉長得高。”
廚師看的心酸,周承平是他們看著長大的,自小叔啊姨啊叫得親切,上次家裡人生病也是周承平幫忙找的專家做手術,怎麼會變成這樣。
“夫人,菜做好了,開飯嗎?”
“再等等。”
彭亞嫻不說在等誰,只是廚師每問一遍,都說“等等”。
一直等到晚上,天都黑了。
周緯民勸老婆,“亞嫻,去吃點東西吧,今天過生日,去吃塊蛋糕。”
彭亞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抬起手腕,問他,“孩子給我買的手鐲,好看嗎?”
周緯民眼眶一酸,迅速別過頭,說了聲“好看”,就轉身上樓。
打火機擦了兩下才開啟,周緯民低頭點著一根煙,猛吸了兩口,站在二樓陽臺望著後院的草坪,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這裡沒人,他偷著抽一根,等一會兒煙味散了,刷刷牙,老婆應該聞不出來。
煙不是個好東西,他教導孩子不要學抽煙,自己也有二十幾年沒主動拿起來過了,但現在他不知道該做點什麼。
或許他不該派承平去伽國出差,兩人一輩子就這麼一個孩子,亞嫻要是怪他,傷心之下回了彭家,這個家就散了。他活了六十多年,這一輩子受的苦也比不上晚年喪子之痛。
原來想就抽一根,眼看著新開啟的一盒煙要空了,周緯民又點了一根,煙草燃燒緩慢飄散開。他是一家之主,不能在人前顯出頹勢。
靜謐漆黑的夜裡,周家後門閃過一個高大的人影。
人影悄悄地從後院潛入,藉著大樹掩護,四處觀察是否有人注意到,抬頭看見二樓陽臺上站著的人忽然愣住了。
陽臺背後的房間透出一點光,叫人看不清楚,但動作卻看得真切。
周緯民將煙頭按在煙灰缸,掂了掂盒子,就剩一根了,那抽完這一根他就不抽了,他側身擋住夜裡的風,就著打火機把煙點燃,眼淚劃過蒼老的面龐,順著細微的溝壑流下。
周緯民抬手擦了一下,搓了搓手掌,扶著欄杆支撐自己的身體,可那背像是永遠彎了下去,怎麼也直不起來,煙灰掉在手背上,他猛吸兩口,一點紅色的火光在夜裡忽明忽暗,煙吐出來把自己嗆得直咳嗽。
滄桑沉重的咳嗽聲一下一下打在人的心裡。
周承平心頭一陣苦澀,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父親抽煙,第一次看見父親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