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拿你們這些城裡人沒辦法。”劉思遠故意嘆氣,把自己和城市的關系撇得幹幹淨淨。
“那我就等我的餃子咯。”
顧昀秋美滋滋找了張桌子坐下,整個草坪大概擺了十幾張桌子,說是餐桌,也不過是用教室裡的木桌臨時拼湊出來的。
即使桌椅都在搖搖晃晃,這也是顧昀秋在最棒的環境裡,吃過最棒的飯。
飯吃到一半,一個角落爆發出一陣騷亂,有個高年級的孩子急匆匆地往外跑。
“怎麼了?”顧昀秋放下碗筷,疑惑地走到他們桌的帶隊老師跟前。
“說是那個同學家裡父母吵架了,他爸舉著菜刀把他們家的傢俱全給砍了,他媽鬧著要離婚。”
“啊?”
這變故給顧昀秋聽懵了,即使已經習慣了這裡的民風彪悍,但還是不太能理解他們簡單粗暴的行事風格,這實在太沖動了。
顧昀秋當即叫上幾個男老師,一夥人風風火火往那個學生家裡趕去。
在門口攔了個當地人帶路,那個村民根據手頭掌握的情報,開始介紹事情的大致經過:“還不就是劉家坪關於分地款的那些破事兒,聽說是因為村長私吞了一半的錢,不肯給村民,非說自己功勞大,要不是他去和政府談判,不然劉家坪不可能拿到那麼大一筆錢。”
顧昀秋疑惑地問道:“村長手頭有地嗎?”
他們來石風村也快一天了,這個村長比書記還大牌,從頭到尾都沒露過面,甚至一點關心都沒有,這威風耍的真是叫人費解。
村民搖了搖頭,眼裡浮現憤恨的情緒,咬牙切齒道:“那個狗娘養的畜生,仗著老丈人是鎮教育局的小官,在村裡都是拿鼻子看人的,私底下沒少貪。所以他以為這次還能糊弄過去,沒想到劉家坪人一個比一個剛烈,硬是和他硬剛到底。”
另一個村民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革命烈士的後代,真的很有血氣。”
“革命烈士後代?”
“對啊,劉家坪的人和我們祖輩的姓氏完全不一樣,因為他們都是戰爭時期滯留在這兒的傷號,已經被敵人俘虜了,也咬死不投降。哎,只不過沒想到後代要被地頭蛇欺負,村長真他媽不是人啊!”
顧昀秋哀傷地移開視線,望向雜草叢生的幹裂土地。
造化慣會捉弄人,任何人都難以抗拒命運莫名其妙的安排。
走到小劉同學家門口,顧昀秋抬起頭,看到門楣上金光閃閃的“滿門忠烈”招牌,心裡猛地咯噔一下,他不敢再看那象徵著榮譽的表彰,低著頭跨過門檻。
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也還是會被屋裡的亂象所震驚。
整個屋子像是臺風過境,所有東西都四分五裂,傢俱更是被亂刀砍得七零八碎,地上滾著幾把刀,菜刀、削筆刀、西瓜刀、匕首,大的小的長的短的,全都卷著刃被丟棄。
劉豪宇被捆住了手腳,縮在牆角裡一言不發。
李書記撲到他面前,抬起他憔悴的臉,反手幾巴掌扇在上面,氣得飈出方言罵人,混雜著各種生殖器官以及祖宗十八代的說辭打在劉豪宇臉上,三十幾歲的漢子愣是被罵得面紅耳赤也沒有還嘴。
“你他媽說老子罵的對不對,你想過孩子要怎麼辦嗎?我問你!你他媽把家拆了問題就能解決了?金蘭哪裡對不起你?你要把這個家毀掉?”
劉豪宇雙目赤紅,胸脯劇烈起伏著,“我對不起金蘭,我混了那麼多年,連拆遷款都要不回來,我沒有臉和她處了,你去把結婚證拿來,我們離婚。”
“我打死你個負心漢!我爸還沒死你就急著把我趕走,你什麼意思嘛?!”金蘭跑到劉豪宇面前,又踢又踹,打完之後又去給他解綁,抱在一起哭泣,兩人皆是一副肝腸寸斷的模樣。
顧昀秋走上前瞭解情況,“李書記,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李書記悶頭啪嗒啪嗒抽著旱煙,夾著煙杆的枯手都在顫抖,“唉,金蘭她爸得了癌症,現在躺在省城醫院裡等著拿錢化療,殺千刀的村長連救命錢都吞,這都什麼事兒啊……”
在場的人長籲一口氣,感嘆劉豪宇的有情有義,都說患難見人心,到了危急關頭,劉豪宇第一反應是放手,上天還真是不放過這對苦命鴛鴦。
“劉大哥,這樣吧,我先把醫藥費給你墊上,等要回拆遷款後,你再還給我成嗎?”顧昀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男人,走過去和他溝通解決方案,“你們可以和村長慢慢鬥,但病人拖不得啊,我敬你是條漢子,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覺得呢?”
劉豪宇撲通一聲又跪下了,抓住顧昀秋的手臂,死命給他磕頭,一旁的金蘭也哭成了淚人,雙手合十不斷說著感謝的話。
“你們這是幹什麼!”顧昀秋被嚇了一跳,連忙把人扶起來,寬慰道:“遇到事情不要想著分離,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什麼難關是過不去的。好了,小劉同學跟我們走吧,餃子還沒吃完呢。”
顧昀秋拉過在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劉,順著他的背,輕輕笑道:“待會兒哥哥給你煮兩個雞蛋,去去晦氣。”
劉思遠也走了過來,劫後餘生般長嘆口氣,接著斜睨了顧昀秋一眼,“我剛剛聽到了什麼?怎麼有人在自稱自己是哥哥的啊?是我聽錯了嗎?”說完還誇張地掏著耳朵。
顧昀秋抬起膝蓋頂了他一計,“去你的,下午放學叫思遠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