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走在鄉間小道上,路途中看到同樣趕去學校的孩子,有些機靈的,還會上前給他們敬禮,大聲說“老師好”。
顧昀秋看在眼裡,全都笑眯眯地報以糖果回應,“早上好呀,吃過飯了嗎?把這些糖帶去教室和同學一起分享哦。”
“謝謝老師!”又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喊,小學生接過糖後一陣煙似地竄走了。
“這些孩子跟小猴一樣,真可愛。”有個女老師走過來笑著說道。
顧昀秋揉搓著掌心,笑道:“是啊,也不知道這裡的民俗是不是就是要扯著嗓子說話,李書記小時候應該就是這個樣子吧。”
想到昨晚李書記和其他村民用吼的形式溝通交流,大家都笑了起來。
做慈善之於還能接觸到不一樣的風土人情,顧昀秋感覺內心十分富足。
到了校門口,校長帶著三個老師站在門口站崗,見到一些衣冠不整的低年級同學,還會親切地幫他們整理衣服,“紅領巾不可以塞到外套裡面哦,要拿出來戴好,紅領巾是少先隊員的標誌,我們要認真對待。”
交代完紅領巾的處理問題,校長看到了他們的靠近,熱情地走了過來。
那是一位額角斑白、衣著樸素的中年女性,她神采奕奕地走過來,舉手投足之間都是文化人的儒雅從容,她走到李書記面前,笑著他握手,“李書記,這些就是來自京城慈善組織的同志們吧,大家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我是石風村小的校長陳紅梅,歡迎各位蒞臨指導。”
徐凜走上去同她握手,“您好,我是這次活動的負責人,我叫徐凜,希望能為貴校做出一些貢獻,才不至於白來這一遭。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理事會會長,顧昀秋;這位是本次帶隊老師,劉思遠。”
“歡迎歡迎。我身邊的是村小的全部老師,由於教育資源有限,我們村只分配到三個教師編制名額,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是,畢竟生源有限,全校一共有包括我在內的四名教師團隊。”陳紅梅不卑不亢地說道,眼裡閃耀著熾熱的光芒和對教育事業的熱情。
李書記看了看錶,“快到晨讀的時間了,那我們先帶大家熟悉一下校園吧。”
一路上邊熟悉著工作環境,一邊聽李書記用欽佩的語氣介紹陳紅梅。
“陳校長啊,去年去過一趟京城,參與‘全國好人’的頒獎儀式。大家現在看到的土牆木門,這一磚一瓦都是陳校長一手置辦出來的,那時候條件比現在要艱苦一百倍,我們村是全國有名的貧困區,連水泥顆粒都沒有,想要磚頭都找不到泥水匠做,都是村民自己從山上一塊一塊抬下來的。你看看這礪石,可都是陳校長一人搬到這裡來的。”
李書記撫摸著粗糲的石頭,混沌的眼裡浮現淚花,“我就勸她,紅梅妹子啊,你這是何苦哇,你這麼做根本沒有意義,你連大字都不識幾個,怎麼能辦學堂呢,別異想天開啦!她偏不,白天跑鎮上乞討籌錢,晚上又跑荒山採石。就這麼幹了三年半,鄉鎮政府終於鬆口了,同意她開小學了,還派了一個女教師前來上崗。那天她高興的在村口發饅頭,村裡的多嘴公笑話紅梅徹底瘋了,這是連老本都賠幹淨了,所有人都抱著看笑話的心態看好戲。”
“哎呦,不要說這些了,都過去了。”陳校長扯了把李書記,露出了一截布滿傷痕的手臂,那觸目驚心的疤瘌,一看就是由尖利物體劃破留下的蹤跡。
聯絡到李書記說的“晚上採石”的故事,原來這些傷都是陳校長創辦學校留下的勳章。
抽泣聲響起,老師們聽得直落淚,難言的情緒籠罩在校園裡。
陳校長笑起來,“姑娘們不必為我感到難過,革命剛開始都是要流血流汗的,只要走在康莊大道上,我不怕苦不怕累,只怕時間太短,日頭不夠。一萬年太久,我只爭朝夕!就讓我來講述剩下的故事吧。”
陳校長拉了張椅子坐下,顧昀秋這才注意到她身上貼滿了肉色膏藥,她坐下時因為忍痛而皺起的眉,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她並不富裕,甚至處於溫飽線掙紮。
可就是這樣一位貧窮的女人,讓他看到了人性的光輝和高貴的靈魂。
他在商場混跡十幾年,什麼樣的人都見過,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帶給他如此之大的震撼,如此直白地面對人性裡最偉大的部分,光是被那人格魅力的光芒照射,就足以驅逐冬日的所有寒冷。
人之所以偉大,在於對信念的服從,在於對困難的不屈。
“後來啊,我挨家挨戶去求村民把小孩送到學校來。他們都不同意,在農村,人口就是勞動力,勞動力就能創造食物,一張嘴一天要幹掉2、3兩米飯,一斤多的葷素菜,如果送孩子去上學,相當於少了一口人幫忙春播秋收,這對於家庭成員數普遍超過五位,一半以上是小孩的農村家庭來說,無疑是巨大打擊。”
北方呼嘯,陳校長語氣越發堅定,像一把火炬照亮天際。
“好在有幾家女孩鬆口,願意把‘賠錢貨’送到我這兒,代價是要我包她們的夥食,我很高興地同意了。這三個閨女跟了我六年,不分什麼天氣我都親自去接送她們,她們也不負眾望地考上省城最好的初中。但是我們開始面臨沒錢的困境,我在鎮上討了兩個月的飯,也才湊出她們學費,生活費我實在是搞不到了,就去賣血,賣完血還是差一點。閨女們哭著說不讀了,我氣得把藥全扔進豬圈,告訴她們如果不去讀書,我和死了也沒任何分別了。”
陳校長將視線移到李書記身上,眼神愈發堅定,“就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李書記帶著社會的資助找上我,告訴我不用再擔心錢的事情,有媒體報道了我的事跡,好心人自發為我們捐款。”
說到這裡,陳校長的視線溫柔在全體志願者身上流連,她攤手對著所有人身上揮了一遍,神色動容,“就是你們這樣無私的人存在,讓我相信我不是獨行者,在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的角落,有一群手持火把的人,和我一起努力建設,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彼此。我的第一批閨女們順利飛出大山,然後回到這裡,和我反哺這個對她們而言,可謂是地獄的村落。對了,我身邊的這三位老師,就是當年的小閨女們呢,厲害吧。”
陳校長得意地引出這三位老師,看她們的眼神宛如女媧在看自己捏造的泥人,那充滿母性光環的凝視,無不顯示出她的愛意。
顧昀秋擦拭著眼角,這一刻帶來的震撼,想必終生不會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