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人十分純樸好客,李書記提供了吃飯場所,村民自發地從家裡端來美食,圓桌上擺滿了不同花色的碗碟,畫面出奇的五彩繽紛又和諧。
“媳婦,叫兒子把我的紅高粱、女兒紅都抬出來!”李書記對著廚房吼了一記,粗獷嘹亮的嗓子和傍晚見到的書記形象判若兩人。
顧昀秋隨意坐到上菜口,正準備倒杯臘酒自斟自飲,就被徐凜眼尖地發現了。
“老顧!我可真是要說你了,你不能這麼沒有樣子,快坐主位上來!來啊!”徐凜被李書記豪邁的氣質感染,說出的話居然自帶混響,在夜空裡久久回蕩。
“是啊顧總,讓你一個人住北邊最破爛的小屋就讓我良心難安了,你坐那兒幹什麼,過來和我們劃拳!”李書記也竭力邀請著,那義正詞嚴的架勢,急得差點要親自把顧昀秋拽過來。
顧昀秋實在推脫不開,無奈地坐到主位,對著李書記說道:“都是一家人了,還搞什麼餐桌禮儀,我只坐這一次啊,再有下次我就不來你們家吃飯了。”
“喝酒喝酒。”李書記才不管他在說啥,攬住顧昀秋胳膊,熱情勸他喝酒,“這都是我結婚那年埋的酒,你們城裡人不一定喝的來。”
顧昀秋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刺激,回味是穀物甘甜濃厚的清香,和他喝過的每一款上市酒都不一樣,這酒帶著最直接凜冽的氣息,毫不留情地攻擊著他的每一個味蕾。
這上頭的滋味兒,真叫人舒暢!
酒過三巡,氣氛正酣。
一夥人很快敞開心扉,個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尤其是李書記和徐凜,頗有相見恨晚之勢,兩人喝著喝著突然抱頭痛哭,抹著老淚訴說過去受過的苦。
李書記斷斷續續講述著故事,語氣憂傷,“胳肢窩那麼大的村子,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無數件事情要處理,老子每天早出晚歸,在最該拼二胎的年紀,選擇了為人民服務。徐哥啊,我這輩子問心無愧,唯獨對不起我媳婦兒。為的籌辦村委會這事兒,我媳婦踩著單車跑鎮上辦事幾百回,最後在太陽底下昏倒,下半身流了一大灘血,我才知道她懷孕了,小産後子宮落了大毛病,我也捨不得她再生,從此就和媳婦老大,過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也挺好的。”
“眼下不能更好了,命裡有時終須有,來!我敬你們一家!”徐凜舉起酒杯,找了半天沒找到李書記媳婦,於是學著李書記的樣子,大吼道:“嫂子!出來喝酒啊!我敬你!”
顧昀秋被他吼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身體被酒暖的差不多了,他藉口去上廁所短暫離席。
喧囂聲漸遠,大自然的氣息撲面而來,顧昀秋用力呼吸著沒被現代科技汙染的空氣,準備拍幾張照片留念。
他穿了好幾件外套,大衣套大衣的,有太多口袋,也不知道手機放在哪套外套裡。全部摸了個遍才找出手機,摁下電源鍵,螢幕沒有亮起,想必是因為低溫自動關機了。
重新開啟手機後,一連串的未接來電跳了出來,還有各種各樣的資訊,足足消耗了兩格電才載入完畢。
山裡的訊號時斷時續,螢幕上的訊號標識只有區區一格。
顧昀秋往山坡走去,蹲在山垛上找著訊號,終於找到一個恢複訊號滿格的角度,他剛準備回複助理,電話就打了進來。
滿螢幕都是來自同一個人的來電和資訊轟炸,無端地,他不想接通。
倒也不是什麼別的理由,可能是坐了一天大巴、又換乘了兩次三蹦子之後,那種從肌肉深處傳來的疲憊感,讓他懶得去應付許港。
偽裝了一天的顧老師,這個點還要去哄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這感覺真不好受。
嘆了口氣,顧昀秋按下接通。
“顧昀秋!你他媽現在才接我電話,你今天上哪兒去了?怎麼你助理說你不在京城了?”
聽著許港暴跳如雷的聲音,顧昀秋直接按斷了電話,把手機移開了被訊號覆蓋的區域,丟在了草地上,任由黃沙將它掩埋。
要是平時,他願意花點時間傾聽許港嬉笑怒罵,可在面對遼闊大自然時,他無需偽裝,沉默的山會包容他的一切,包括自私拒絕壞脾氣的學生。
今晚沒有無堅不摧的顧總,只有易碎較真的顧老師。
愛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