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捂住胸口,大口喘著氣,面上血色退得幹幹淨淨,說出的話依然不減半點鋒芒,他就是要讓許港難受,許港不舒服了,他才會得到報複的快感。
即使這快感,混雜著親人的血淚。
許港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他順了順氣,不解地開口:“許觀,你處處和我作對,到底有什麼意思?這麼多年來,我從未忘記伯父替我父親入獄的恩情,我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家族的事情,我真想知道你到處落井下石,看我笑話,是在報複什麼?”
“報複?”許觀像是聽到笑話,大笑起來,他反複咀嚼著這個詞:“報複?你說我報複你?你有從小就被父母忽略,被嫌棄性格不如親戚家小孩討喜嗎?你試過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超過自己弟弟,被父母打罵的滋味嗎?你知道這輩子都活在別人陰影底下,無論取得什麼成就,永遠也超不過那個人的絕望嗎?你沒有,你從來都是被吹捧、被羨慕的物件,你是站在陽光下的孩子。我嫉妒你,明明小時候被爺爺捧在手心的人是我!直到你的出現,奪走所有圍在我身上的贊美,直到爺爺去世,我都沒有再聽過他的肯定。”
許觀垂落下臉,瘦削修長的脖頸泛出鮮紅指印,豔麗的宛如某種毀人意志的酷刑。
許港從來不知道許觀心裡隱瞞的傷痕,他一直納悶許觀對他惡意來由,自有記憶起,許觀從來都是陰沉晦暗的,對所有人都帶著怨氣。
直到聽他撕開內裡的疤,才得以窺見殘敗卻真實的他。
“不過這都無所謂,後來你們家遭遇變故,我還挺開心的,我在學校看到你孤立在人群,你的名字不再是成績榜第一,老天果然是公平的,不會有人一直順風順水下去。直到顧昀秋的出現,我搞不懂,他到底在多管閑事什麼,為什麼你都落難了,身邊還會有人陪。我一點都不看好你們,直到不知道顧昀秋用了什麼手段,把你送出國,你帶著一身榮耀殺回國,創立公司、家庭圓滿……為什麼啊,憑什麼你就能一帆風順地活著?而我只是因為被你發出的光照到,就要失去幸福的資格?許港,我真恨你,就是因為有你這種人的存在,襯託得我好卑鄙啊,我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樣拼命窺探你的生活,日夜祈禱你也墜下神壇,和我一起墮落多好。”
聽著許觀惡毒的詛咒,許港暗暗搖頭,命運饋贈的禮物早在暗中就被標記好了價格,他並不如外人看起來的那樣光鮮亮麗,成功的背後,他犧牲的東西一點都不比許觀少。
“你不該這樣想我,我沒有做錯任何事。對於你的經歷,我感到很遺憾。許觀,你或許要跳脫出別人的想法,為自己而活一次,才不算辜負這輩子。還有很多很好的風景,你應該好好感受,別等錯過才後悔。”
“夠了,我不需要你教我怎麼做人。”許觀惡狠狠地瞪著許港,他走過去直視許港,眼裡滿是勢在必得:“這輩子還很長,我們來日方長。”
許港攥緊了拳,由於許觀掌握的實權,以及他手裡還有父親犯罪的證據,一旦這件事曝光,恐怕整個港蘊都不得太平。
許觀最近做事越來越謹慎,他暫時找不到錯處,只好慢慢和許觀消磨,直到彼此都沒了耐性。
許觀走後,秘書帶著恆光科技的楊副總進來。
“許總好久不見,貿然到訪還望沒打擾到你。”楊總堆上熱情笑容,伸手和許港相握。
許港邀請他落座後,也懶得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老楊你這次來,恐怕來者不善吧。”
“許總一向是慧眼識人。”楊總豪爽的笑完,換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你應該已經聽說了吧,咱們手頭的合作,得無限期延長了,檔案已經審批完,通知下來就這幾天的事。”
“什麼情況?我砸了那麼多錢下去,還沒聽到響就結束了,你們到底什麼意思?”許港冷下臉,責備地目光掃視著楊總,眼神狠辣。
楊總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好糊弄,他正色道:“不是我們公司不配合,就在前天,美國出現了ai大規模洩露使用者隱私的事,連軍方都被驚動了,目前他們國家啟動防火牆,限制部分地區使用者使用ai。”
“這麼嚴重?”許港支著下巴,想到許觀的嘲諷,眼神更冷了幾分,“所以我們的專案也要被收歸國家管制,主權要被過渡了?”
楊總擦擦冷汗,“大機率是的。不過您別擔心,就算計劃被收購,國家會給足撫慰賠償金的,到時候您佔大頭,我們公司願意承擔大部分損失,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合作啊。”
許港不屑地撇嘴,“我的時間成本,你是一個字也不提啊。我許港既然拿得出錢做研發,就不在乎這點補償。你去和他們談判,這個專案我還是想按原計劃延續下去。”
“您別讓我為難……在國家面前,我們這些企業都是小打小鬧,哪兒能蜉蝣撼樹啊。而且說實話,現在第一波談判結果已經明瞭,我知道您看重的是實權,但沒有個一官半職的,在官場裡也是點頭哈腰的命,眼下全身而退是最好的結果了。”
許港沉默半晌,最終還是妥協,“協議書帶來了嗎?直接簽合同吧。”
“帶了帶了,我們都準備好了,您在這裡簽字就好。”楊總從公文包取出資料夾,翻開後推到許港面前。
許港接在手裡,飛快地簽好名,看著上面龍飛鳳舞,憋悶到說不出話。
“賠償款大概要過段時間才下來,還請許總少安毋躁。”劉總收起檔案,又恢複成一開始滿臉堆笑的模樣,“期待和您下一次合作,就不打擾您了,有時間出來吃飯。”
許港擺了擺手,靠在老闆椅裡沒有送客的打算。
楊總識趣地離開。
辦公室裡恢複最開始的安靜,楊總沒動任何東西,走後連沙發都沒留下印記,唯有許港的心情被弄得亂七八糟。
前段時間他花了大功夫去湊錢,甚至不惜去和餘家聯姻,那些努力通通子虛烏有。
投資失敗在業內是很常見的事情,但如此慘烈的跟頭,許港還是第一次摔,尤其是在和許觀對峙之後,他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悵惘。
可他不是許觀,不會偏執地把錯誤推別人身上,把自己變成性格詭異的怪物,仿若丟魂般活著,靠恨著別人作為活下去的心靈寄託,太過於可悲。
許觀固然可恨,同時也卑怯如螻蟻。
許港撥弄著桌面的水晶擺件,當年顧昀秋送他的禮物,和他同時搬入這間新辦公室,一晃好多年過去,這上面都蒙上厚厚的灰塵。
許觀拿起濕巾細細擦拭掉上面的灰塵,他比許觀幸運得多,有顧昀秋在,就永遠不可能自甘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