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手
晚飯約的老地方是當年他們讀大學時,常常約會的餐廳。
記不清上次來是什麼時候,顧昀秋走進大廳,裡面的景緻佈置地十分有質感,不同區域用屏風隔斷,單獨的用餐空間環境靜謐,是情侶幽會的好去處。
顧昀秋走進最角落,繞過紅木屏風,正撞進周逸錦的眼眸。
周逸錦緩緩起身,為顧昀秋拉開椅子,溫柔道:“我點的還是以前的老幾樣,要補充嗎?”
“不用了,我不是很餓。”顧昀秋坐到他對面,搖了搖頭。
有些厭倦虛與委蛇的客套,不妨直接些,顧昀秋直直看著周逸錦說:“你不是要解釋當年的事情嗎,說吧,我倒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非娶不可的理由,讓你義無反顧地把我丟在原地,一走了之。”
周逸錦倒茶的動作一滯,笑得幾分苦澀:“昀秋,你變得好直接。除了這個,就不關心別的事情了嗎?比如這幾年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經營別的感情……怎麼連寒暄幾句都不願意呢。”
“好,先不說這個,”顧昀秋喝了口茶潤潤嗓,神色比起剛進來時輕松許多,低聲說:“離開京城以後過得還好嗎,你不是一直想從政?怎麼最後還是下海了。”
“說來話長,可能我太理想主義,自以為能幹出一番事業,結果被現實狠狠打臉。最後發現還是經商更適合我。”周逸錦自嘲一笑,緩緩地敘述過往:“其實當年我是被父母騙回老家的,他們要我趕緊入贅到副縣長家當人贅婿——好收取禮金給我哥當老婆本。我不樂意,在領證的前一晚跑了,後來才知道我爸已經把我踢出族譜,再也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周逸錦彷彿笑了一下,眼裡晦暗交織,低聲繼續道:“我的戶口本被扣押在家裡,走投無路之下去到一家公司裡當白領,慢慢攢錢還給家裡,一步步混到今天的位置。”
“你有困難怎麼不來找我?”顧昀秋呆了呆,怎麼也想不到那幾年,周逸錦居然過得如此艱難,倒顯得抓住往事不放的他太小肚雞腸。
“找你?”周逸錦重複顧昀秋的話,像是聽到笑話,笑得幾分勉強:“怎麼可能,那個時候你又不是現在的顧總,找你又有什麼用。更何況你不是還在進行公益專案,’天使投資’是吧?哪有精力管我啊。不過我現在真後悔,當初就該來麻煩你的,昀秋,你不知道現在的你有多迷人。”
周逸錦傾身握住顧昀秋的手,眼裡燃燒著不加掩飾的熾熱。
顧昀秋不自在地想抽回手,卻被握得更緊,他無奈道:“別鬧了,逸錦,我們已經不能回到當年了。就算告訴我真相也不能改變什麼,既然命運讓我們重逢,我也不想再失去你這個朋友,以後你有什麼困難盡管開口,有需要我顧昀秋的地方,我一定義不容辭。”
這番拒絕說的體面,周逸錦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懨懨地收回手,重新恢複回禮貌的社交距離。
菜陸陸續續上齊了,周逸錦岔開會讓顧昀秋尷尬的感情話題,正如他所說,他們確實無話不談,從最近看過的書籍一直聊到合作前景展望,不知不覺暢聊快一個晚上。
“昀秋,我真高興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周逸錦幾分動容,聲音一如既往的輕柔。
“我也很高興,”顧昀秋感慨地笑著,突然想到一樁事情:“對了,我的慈善專案你是不是還在定期捐款,”他頓了頓,有片刻失神,“謝謝你支援我,改天我讓基金會送面錦旗寄你們公司吧。”
周逸錦連忙擺手,拒絕道:“別發瘋了,我又不是真的慈善家,況且我也就只是參與了你專案的捐款啊,後續全是你們付出心血去跟進,我哪裡好意思去宣傳。昀秋,你怎麼也搞起形式主義來了?這不是你的初心吧。”
顧昀秋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長睫輕輕抖動,投出一小片陰影,他無奈道,“基金會已經不是我主持了。事實上,這個專案也早就不屬於我了。”
“什麼?!”周逸錦吃驚地張大嘴,當年他可是關注顧昀秋一步步成立的這個慈善組織,前期顧昀秋投入了不少錢,為了增加知名度,還親自下鄉去說服百姓,再去聯系鄉企,聯絡當地婦幼協會、紅十字會,大費周章地組織完章程,最後才掛名其他公司名下成立的慈善機構。
他原本以為顧昀秋會在事業有成後把所有權徹底收歸名下,沒想到卻被架空,失去實權。
周逸錦心疼地看著顧昀秋,心血被奪的滋味不好受,更何況當年他還是一腔熱血辦的非盈利組織,這個純粹到不能更純粹的傻瓜……
“沒事,港韞集團的董事長許港接手了這個專案,每年都往基金會捐贈豐富的資源,還為我們資助的學生提供工作崗位,沒什麼不好的。”顧昀秋語氣不鹹不淡,彷彿只是在討論再無關緊要的小事。
“許港?”周逸錦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好像不僅只是在報紙上見過,沉吟片刻,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你以前資助的學生,好像你們家和他家還是世交。那年過年,我在你家見到過他。”
“沒錯,你記性真好。”顧昀秋由衷贊嘆。
周逸錦很是不解:“他憑什麼奪去你的公益專案?就算為了回報你,也不至於要搶走你的成果,太不尊重人了!”
顧昀秋臉上找不出一絲憤怒,不在意地笑起來,“沒事,不用管事了之後倒也清閑,就當我是提前退休好了。”
他一貫以逃避的方式處理和許港有關的事情。
周逸錦意味不明地默不作聲,似乎在探究背後的故事。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周逸錦看了眼時間,表情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