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都是這樣的,他能很快入睡,今天卻莫名難熬,眼皮沉重不堪,神經卻異常活躍,彷彿有一千個小人在跳舞。
許是藥效發作。
葉桉緊閉雙眼,耐心地等待睡意,卻不想等來的是更加躁動的思緒,無數光怪陸離的片段源源不斷地湧入。
濺滿血的刀,葬禮,墜落的兩人,皚皚白雪……
最痛也最難忘的記憶不停地閃回,葉桉眉頭越皺越深,鼻尖沁出汗意,顫抖的眼睫承受不住似的驟然掀起,黎諾的臉撞入眼裡,他的呼吸沉了。
葉桉一聲不吭地注視黎諾,挺著疲憊的眼皮對抗腦海裡可怕的畫面,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到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夢裡飄著亙古不變的雪。
再次醒來,黎諾已經不在了。葉桉靜默一會,慢吞吞地起床,瞄了眼桌上的時鐘,十點十一分。
他腳步一頓,轉向陽臺。厚厚的窗簾自動收起,明媚的日光鑽進來。
陽臺外是花園一角,繽紛的花卉和綠植上,旋轉水龍頭噴出一道彩虹,晶瑩的水珠熠熠生輝,涼風裹挾著芳香撲面而來。
“小葉!”
葉桉往下看,黎諾捧著一束花向他揮手:“洗漱了嗎?下來吃飯。”
“好。”
洗漱完換好衣服,到餐廳時,黎諾正在插花,桌面擺放著三明治,不見其他人。
“都工作去了,”黎諾說,“今天只有我們兩個。”
“嗯。”葉桉看了幾眼他插的花,坐下自顧用餐。
餐廳靜謐,一縷陽光傾斜在桌角,修剪枝葉的細響浮動。
黎諾將插好的花瓶挪到餐桌中間,剩餘的三支大花飛燕纏成一圈,戴到葉桉頭上,迅速點開光腦拍了張照,“好看~”
葉桉神色淡淡,對此沒什麼反應,只是端起牛奶淺啜。
黎諾也不失望,摘下花環放在一邊,為他紮起頭發,用的小雛菊頭繩,“等會我們出去走走,後山林有野生動物,今天天氣不錯,說不定能遇見。”
“嗯。”
兩人手牽手,穿過大片花圃,悠哉地朝蓊鬱的後山林散步,燦爛的日光曬得渾身暖烘烘。
“小葉,你的花我們種加百列好不好?”
“好。”
“明天扡插苗送過來,我們一起種下去,等開出第一朵花,你的病好了,我們就辦婚禮。”
葉桉偏頭看向黎諾:“多久能開花?”
“三四個月。”黎諾面對面碰了下他額頭,“那時候你的病肯定好了,啊,要不明天種完花,我們先去登記?”
葉桉挪開眼:“……不急。”
“好,等你感覺身體舒服些我們再去。”
“……”葉桉忽然停下腳步。
黎諾不明:“怎麼了?”
葉桉定定看著他,滿頭金發像在發光,他整個人都在發光,令他不由地萌生些晦暗。
未等他做出舉動,黎諾先一步抱住他,“累了嗎?我們歇會。”
葉桉靜靜靠著他的肩膀,歇了會,兩人繼續前進。
翌日,扡插苗送到,他們在奧菲麗旁邊開出一塊地,種好後,黎諾搬來一張搖椅安置在花圃邊,與葉桉相擁躺上面賞花。
休養的日子多是這樣安寧靜好,有時黎諾會帶葉桉出莊園走走,艾萊邀請他去看設計展,克裡昂回來總會給他們帶禮物,溫斯莉約他們去培育院看望孩子……
大家默契地不提葉桉生病的事,把他當成家人給以尋常的關愛。
葉桉全部感覺得到,但很多時候他內心是一片沙漠,一杯兩杯水倒進去,轉瞬無影無蹤,長不出綠洲。
每次吃完藥的神經躁動,淩亂又殘酷的記憶頻閃,幾乎熬幹了心力,睜眼時間愈長,睡眠時間比正常翻倍才能補回來。
他總是日上三竿,甚至午後才姍姍轉醒,炙熱的天光刺痛了煎熬一夜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