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臉色難看:“誰允許你進來的?”
黎諾腰板挺得筆直,面沉如水,整個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劍,面對教導自己多年的最高統帥不退不讓:“您越過我審問我的伴侶,合規嗎?”
“原因你不是最清楚嗎?”海德重重拍了下桌面,怒氣充滿他淩厲的雙目,“堂堂少將知法犯法,公然開採星核,你知不知道撕開這個口子會帶來什麼後果?給犯罪分子提供榜樣,讓全星際知道人類為求利益喪心病狂抹殺星球?”
黎諾輕描淡寫道:“那只是荒星,本就用來排洩廢棄物,再說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您不是說和平最重要嗎?”
“混賬,誰教你和平是用一個大隱患解決另一個大隱患?”海德看向葉桉,“代價最小的解決方法就在你身邊,你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你作為少將的理智呢?還要被私情蒙昏到什麼時候?”
黎諾咬了咬牙:“為什麼弗羅斯特會知道葉桉?你們還沒有找出叛徒,就要我把葉桉推出去,不可能。”
海德收斂起怒氣,平靜的語氣散發出無形的威嚴:“你在質問我嗎,黎諾?”
“沒有。”黎諾低下頭,片刻再抬起來,神色越發堅定:“讓葉桉獨自去彌補未來可能發生的危機,對他不公平,我絕不會同意。”
“如果他不是你的愛人,一個陌生人,你還會這樣拎不清嗎?”
黎諾僵住,緊握的掌心沁出汗意,濕黏黏,五味雜陳的心情倒灌進嗓子裡,堵得他說不出話。
“會,”兩道對峙的目光移過來,葉桉直視海德威厲的眼睛,以雲淡風輕的口吻道:“維護人類權益至高無上,怎麼會是拎不清,統帥高高在上久了,連這個基本原則也拋之腦後了嗎?”
海德眉頭隆起山峰,擱在桌面的手不自覺握緊拳頭。
黎諾連忙拉了下葉桉:“小葉。”
葉桉不為所動:“統帥歷經過數不清的保衛戰,那時候有沒有懊悔沒能多救下一個人?曾經恨不得拿命保護的信念,又是什麼時候變成將個體當成談判桌上權衡的籌碼?”
海德嘴唇抿成一條錚錚的線,面部肌肉緊繃,眼神冷硬似刀,駭人的氣場凝固了周遭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
“老師,”黎諾擠身站在葉桉前頭,擋住海德的視線,“小葉沒別的意思。”
“嗯,字面意思,”葉桉淡淡道,“統帥能解惑嗎?”
“小葉。”黎諾想勸葉桉別拱火,卻在觸到他灰瞳裡帶著稜角的冷淡,放棄了勸說,心裡甚至冒出隱秘的欣喜,葉桉的尖銳是為維護自己。
海德開口,每個字音咬得重之又重:“你的意思就算保護一個人,犧牲十個人也值得?哼,你確定他良心過得去?”
“一個人主動是奉獻,被要求是漠視,”葉桉跨到和黎諾並肩的位置,“我願意去蟲3星,但你不能理所當然。”
“不行!”黎諾拉過葉桉,緊緊握住他的雙臂,一字一句強調:“你不能去。”
葉桉立即放軟了姿態:“我應該去的,他們有權拿回自己的東西,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強求來的。”他抬手撫平黎諾皺起的眉心,嗓音很輕:“海盜入侵前有十五分鐘躲避,我是故意走到危險裡,註定要為此付出代價。黎諾,你應該怪我,是我搞砸了一切,是我衍生了戰爭,現在糾正錯誤還來得及。”
黎諾捂住他的嘴,急切道:“不是錯誤,別否定它,要錯也是我的錯,是我堅持要救下你。”
葉桉摘下黎諾的手按到心口,微弱的跳動將他們系在一起,黎諾本能想躲,害怕聽到他接下來的話,“伽耶麗讓我忘掉星核的存在,可心髒的每一次搏動都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提醒我那三個蟲崽和觸目驚心的死亡數字。”
葉桉無奈一笑:“你覺得我能心安理得躲在你的庇護下茍活嗎?”
不能。黎諾忽然痛恨自己對葉桉的瞭解,而他比葉桉更清楚無辜死去的人,何嘗不是在煎熬。
他們各自懷著深切痛苦相擁,海德忍不住發出一聲沉重的喟嘆:“弗羅斯特答應會保證葉桉的生命安全。”
黎諾收緊環抱葉桉的手,冷嗤:“被當作容器失去自由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海德啞口無言。
葉桉拍拍黎諾的背,示意他放開,黎諾卻抱得更緊。葉桉早已做好準備的心不由泛起酸澀,如果知道會遇到黎諾,他不會出現在海盜面前,可如果不出現,他會遇到黎諾嗎?
命運冥冥之中已經寫好結局,有這一段其實該知足。
他心滿意足。
良久,黎諾吻著葉桉的耳朵,低啞道:“小葉,今天是我們相識一年五個月十八天。”
“嗯。”葉桉閉上雙眼,下半張臉埋進黎諾肩頭,原來這麼久了,真像做了一場夢,美好的一場夢。
“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來說很殘忍,但只要你還活著,無論未來我在宇宙哪個角落都會去見你,哪怕為了我,堅持下去好嗎?”黎諾終歸妥協,僅僅因為葉桉,他沒法看葉桉一輩子活在良心的譴責裡。
葉桉張口重重地咬下一個牙印,“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