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的植被覆蓋率極高,他們換了條沒走過的路,左右兩側長滿大片水滴狀的草葉,伸出綴著黃色花苞的長莖,交錯在路中央。遠處蓊鬱的披針落葉林,不時飛出幾只羽冠鳥,絲帶般的尾羽劃過天際,宛如一截彩虹。
葉桉目光緊隨著那幾只鳥,腳步不自覺停下。忽然肩膀被什麼東西觸碰,他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出來的機械尾,卷著七八支黃花送到他手裡。
腦海裡不由浮現某些不可描述的行為,滑膩的金屬勒著敏感地帶……葉桉頓時無法直視機械尾,整個人臊得慌。
但昨天是某人控制的,現在親暱靠在自己肩頭的尾巴應該是機械意識,總不好牽連它。
葉桉甩掉腦子裡不和諧的漣漪,鎮定地回:“謝謝。”他舉起花端詳,點綴藍點的三片花瓣邊緣向內捲曲,長長的花蕾散發出縷縷清香,味道蠻好聞。
路邊多數是花苞,這種已經盛開的花估計是機械尾特意找的,但它怎麼圈到一起的?不會是……
葉桉抬眸瞄向黎諾,對方側身對著他,目不轉睛地欣賞前方美景,對此一無所知的樣子,那隻泛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一切。
他抓緊花束,左右到處看,心頭冒出的欣喜快蓋過不知所措。
或是這裡太廣闊,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他靈魂裡如影隨形的悲觀厭棄被沖淡,另一個人傳遞過來的情感佔據了主導,他漸漸體會到衍生的類似歡愉的感受,既新鮮又如獲至寶。
機械尾蹭蹭他的臉,跑到花叢裡玩,葉桉看它一會,走到黎諾身邊,勾住他的手指,“謝謝你的花。”
黎諾咳了咳,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又想表現得穩重,努力壓平,卻怎麼也不成功,幹脆坦蕩地揚起笑:“不客氣。”
他回勾葉桉的手,嵌入指縫緊緊握住。
日光熔金,野色四合,黎諾隔著他親手採摘的花,傾身吻上葉桉。風穿過胸前,捲起花香送入口中,醞釀出絲絲甜意。
吻罷,黎諾撫了撫葉桉唇角,敞開懷抱用力抱住他,貼著耳朵呢喃:“葉桉。”
“嗯。”葉桉環著他,視野裡那束黃花在風中搖曳生姿,一如心情,好看得不像話。
葉桉主動勾黎諾手指這一舉動,無形消弭了親密過後的難為情。
回去路上兩人手牽手肩並肩,說一句話看一眼對方,從周圍的草葉,晚餐怎麼做,到明天要幹什麼,什麼時候去玫瑰星,再到黎明星號的野外探險,戰時經歷,少年時代的人和事,話怎麼也說不完。
甚至躺到重新鋪好的床墊,蓋著同一張被子,他們側身面對面,一盞小射燈放在兩顆腦袋中間,光線微茫,映照得臉龐朦朧,卻真切地呈現在對方眼眸裡。
黎諾手搭在葉桉腰側,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溫聲細語道:“況淅川是不是跟你說過我上學的時候文化課很糟糕?”
葉桉揪著他衣角,輕輕:“嗯,不可以用晶片嗎?”
“晶片不是萬能的,知識在腦子裡也得會用。”黎諾說,“我大哥原來在海德統帥麾下,後來出事,他把我帶到身邊親自教導,好不容易有個喘氣的時刻,他覺得我太早上戰場,缺乏系統教育,凡事太過依賴晶片,就讓我回學校讀兩年書。”
他輕笑了下:“剛開始落差很大,老師講的內容,佈置的考核,跟腦子裡的東西完全匹配不上,第一學期跟個智障一樣,況淅川那時候可煩人,沒少嘲笑我。”
葉桉彎唇:“然後你以德報怨了。”
“誒,也不算,他嘴欠歸嘴欠,真遇到問題還是會指點,考核完我才知道他是因為學姐才那樣,太離譜了,”黎諾啄了下葉桉的唇,小聲說:“我以前真的沒那方面心思。”
葉桉:“你太忙了。”
黎諾不緊不慢道:“是一方面,歸根結底是人不對。”
葉桉捲起他的衣角,輕聲問:“什麼人是正確的?”
黎諾在葉桉鼻尖落下一吻,“眼前人是正確的。”
葉桉抿了抿唇,伸手細細描摹他的五官,胸中湧起很多難以脫口的話,我能回應他嗎?未來我不在了怎麼辦?我會拖累他嗎?
燈光晃動,影子在他手背顫抖不止。
黎諾偏頭親了下他的掌心,帶著些許糾結開口:“巡航有個可怕的弊端,時間維度,蒙德利特有次巡航回來,家裡只剩下母親的遺書。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直接拒絕了升職機會,調回主星再也不願意帶領軍艦巡航。”
七個星系的寬度成千上萬光年,再怎麼利用蟲洞、利用空間曲率穿越星際,距離的鴻溝需要用時間填補,兩百年的壽命,仍舊避免不了遺憾。
作為艦長,黎諾總想讓葉桉進入黎明星號,可身份、心境的轉變,他忍不住想為葉桉規劃一條更好的路。
他應該去最高科學院,待在雷蒙院士身邊,有疼他的老師,方便隨時和朋友來往,好過浪跡渺茫宇宙,畢竟葉桉對探險並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