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和第一次見面相比,你的性格變了很多。”虞煜若有所思,“再沒有那種端著的感覺了。”
“哈哈哈。”謝愁飛率性地笑了幾聲,那笑聲並不斯文含蓄,也不優雅端方,卻充滿了令人心情愉快的感染力,自有一股瀟灑氣度。
“我本就不是那死讀聖賢書的溫文君子。”隔著面具,面對著自己心愛的人,謝愁飛眯起眼,隨心所欲的放飛沖動在他隱藏已久的反骨裡流淌,“我要站到最高的位置,就是為了從此以後再不受世俗管束。”
撕下偽裝以後,想說什麼就能說什麼的感覺,久違了的新鮮。
他說話時,虞煜松開手,也放鬆地張開兩臂,後撐在身體兩側。
虞煜抬起頭,天上不知哪時候凝起了一團雲霧,遮掩住了明月,原先光芒被掩蓋的星星露出了璀璨的模樣。
地上的河水潺潺流動,天上的銀河也化作滿天斑斕,看久了,人彷彿置身其中,隨著周天星河一起運轉移動。
“夫君。”虞煜凝望著彷彿無窮無盡一般蔓延開來的星空,夢囈般地喃喃,“當皇帝其實也有很多不得不遵守的規矩,與無法言說的苦惱吧。”
“肯定會有的。”聽到這番似乎大逆不道的話,謝愁飛的表情沒有絲毫動容,聊天時就像是在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話題。
“蒼鷹的使命便是飛翔,生來嚮往天上。”他的身子慢慢傾斜,靠在虞煜的肩膀上,視線眺望著天空,“它無論怎麼拼命振動翅膀,終究也會有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
“人也是如此。世上不會有絕對的自由。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這一點。”
“就像是我當年無論怎麼哭喊與懇求,死去的父母與兄長也不會再回來,他們的屍骨散落在泥地裡,到最後也只給我和妹妹留下了三個衣冠冢。”
“就像是我被封為異姓王的那一天,我唯一的胞妹也接到了一道入宮的聖旨。她原本嚮往去江湖做個風流多情的女俠,卻為了我這個沒用的兄長,擦幹眼淚入了金囚籠,做了皇帝的寵妃。”
虞煜摟住謝愁飛腰的手慢慢移到背部,撫摸著他的脊背。
他沒有多說話。
因為他知曉謝愁飛此刻並不需要同情或安撫,他只是在心裡藏了太多不能說的話,需要一個發洩的突破口。
對於一個孤獨的前行者而言,認真傾聽就是最好的安慰。
“即便是皇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謝愁飛摸索著抓住虞煜搭落地面的手,直到十指相扣,面具後的臉緩緩露出笑容:“可是啊,只有不斷往上飛,飛向遠方,才能看到新的從未見過的風景,做成以前所做不了的事。”
“除去生死,所謂做不到的事,大抵不過是取捨。只是有些人擁有選擇的權利,有些人連看到選項的機會也不曾擁有。”
“我想要的東西,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著實不簡單。”謝愁飛重重道,“我要摧毀那些頑固的磐石,飛越曾經阻礙我的高山,還我胞妹自由,光明正大不受追殺。”
“以前我心想,遲早某日,我謝愁飛要開創一番前所未有,彪炳史冊的大事業,從今往後叫所有人都越不過印有我名字的這一頁。”
虞煜低下頭,不再凝望著無法觸及的天空,他側過臉,目光裡盈滿了身邊人的影子:“現在你的想法改變了嗎?”
“沒有。”謝愁飛哈哈大笑,笑完,他擲地有聲地說,“現在我又多了一個目標。”
“我要向上飛——”
“也要張開翅膀,守護地面上有你在的歸巢。”
燈會結束了。
虞煜和謝愁飛沒有蒙著眼去走燈陣。
誰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件事了。
他們在河岸邊迷宮似的的柳樹林裡以天為被,以地做廬,閉上眼,在漫天星河下接吻。
無論貧寒富貴,無論寒冷溫暖,情投為伴,意合成侶。
兩個人依偎在一起的時候,就叫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