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是沒有幾個人聽過他說話。”有位快言快語的夫人很快刺她,“可他會畫呀!”
“柳堤河畔的畫亭裡,他不是常躲在那裡畫畫麼,有不少人看見他總畫一個男人。雖然畫上服飾怪異,形貌特徵也略有區別,有些甚至還有魚人的尾巴,可整體氣質越看越像一個人麼!那份眉眼風骨,不是謝王爺,還能有誰?”
“真不知羞!”又有位夫人搖了搖團扇,輕咳一聲,“連我家裡的那個小混世魔王也只敢寫詩寄情聊以自憐。大庭廣眾之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畫些趣味古怪的淫i圖……妹妹,我真佩服你的家教門風。”
這淫i圖一語,倒不是說畫兒真有多麼出格。
只是寫實的畫風與崇尚敦厚詩教的寫意審美格格不入,在她們看來,便顯得趣味低下。尤其是對人體的描摹,更像是春宮圖畫手一類為人不齒的荒唐做派了。
“謝王爺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妹妹你可不能不要臉面呀,家裡的小孩,還是要多加管束為好,不能亂了尺度。否則日後傳入王爺耳中,參上你家虞大人教子無方一本,惹得皇上震怒怪罪下來,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宴會上,夫人們七嘴八舌,繼母聽得滿頭大汗,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回家以後,她恨得摔了一屋子的瓷器,像是在踩那些碎嘴婆們的臉皮。
這天虞爹下朝回來,也是臉拉得老長,白天在上朝之前和中途間隙被人明嘲暗諷,惹了一肚子氣。
就連回來時,他都覺得身後的同儕在討論他家裡惹出的丟人禍事,忙揚起寬大袖袍,遮住自己一張老臉,灰溜溜逃回了家。
“你孩子惹出的事,你去收拾。”繼母沒好氣道,“我以前要管,你非嫌我嚴厲,現在好了吧!”
虞爹一聽這個語氣,吹鬍子瞪眼:“後宅之事,本就該由你主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他態度怎樣?我之前想說些什麼你還不樂意,現在又怪到我頭上來了?!”
“你去把他找回來。反正我不敢。”繼母舊事重提,“這孩子眼神陰得很,要是反抗起來,我可打不過他。”
提起找人,虞爹悶頭不吭聲了。他心中也鬱悶,說得他好像就打得過天生神力的虞餘一樣。
萬一他帶著一幫子人過去,結果當爹的,反而被當孩子的,連同家丁一起揍得抱頭鼠竄,他這臉是要還是不要了?幹脆上吊算了!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滿屋子碎瓷器裡,大眼瞪小眼,直到家丁來報,說大小姐回來了,今日心情似乎不錯,難得還對他們笑了笑,他們兩人也沒敢起身去到虞餘的屋子裡。
七八個家丁哭爹喊娘滾落一地那次,給他們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還特意花重金作為封口費,威逼利誘叫他們不許傳小道訊息。
萬一這特別能打、以一當十宛如當世猛將的訊息一傳出去,哪家男人還敢生出求娶的心思?可不就砸手裡了麼!
……真不知道以後是哪個倒黴蛋,有福消受。
等著等著。
還沒等這對男女思考出一個萬全之策,先等來了皇帝賜婚的訊息!
原來謝王爺就是這個令人欽佩的倒黴蛋!
跪謝聖旨的時候,虞爹和繼母猶如夢中,弟弟妹妹們一臉不可置信。
要不是礙於從宮中來的太監還站在跟前,代表皇權,不可不敬,他們能當場跳起來,質問虞餘。
身為當事人的虞餘,不,應該是虞煜,他不理會身後那些人心情各異遞來的眼色,一臉平靜地接過聖旨,道了聲“多謝”。
沒有跪謝磕頭,的確不合禮數,但傳詔太監沒打算為難一個名聲在外多年的傻子。
更重要的是,當初皇帝打算下賜婚詔時,他就侍立一旁靜待吩咐。
溫潤如玉的謝王爺,此刻一點也看不出在戰場上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惡名”,更像是一名端方君子,白衣若月,清冷似霜。
面對皇帝的詢問,這一次,他不再如以往那般斷然拒絕,態度有了很明顯的松動。
“陛下。”謝愁飛微微一笑,態度恭敬而不失風儀,“能否允我自行選擇結姻物件?”
皇帝沉吟片刻,本就存了幾分試探心思,如今瞌睡遇上枕頭,自然無有不應。
“好說,好說,謝卿家勞苦功高,如今天下海晏河清少不了你三分功勳,若是有了心上人,孤理應成人之美,促就一樁好事的。”
“謝卿,你喜歡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女兒?”
謝愁飛垂下眼,像是在思忖些什麼,好在他沒讓皇帝等上太久時間,輕輕道:“虞家。”
“誰?”見他真說出一家,皇帝也來了興致,迫不及待問道:“虞顯虞卿家?是他家二女兒,還是三女兒?聽說最小的女兒還在總角之年,等幾年,倒也不是不行……”
謝愁飛堅定地搖搖頭:“都不是。”
“我曾與虞家虞餘有過一面之緣。”面對皇帝的訝異,他主動請求道,“求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