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想要的那些,或許未必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到了後來,出於一種習慣使然而已。
他無法停下他的腳步,在那個世界裡,也沒有誰可以讓他停下腳步。
他是孤家寡人。
而今,本天人永隔了多年的祖母,竟然又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唇角含著慈愛的微笑,用他熟悉的語調喚他“劭兒”,孺慕之情在這一瞬間從他那顆已經堅硬似石的心裡迸綻而出,禁錮了它的堅殼震碎剝落,如何叫他不為之痛哭流涕?
他熟悉鮮血的味道,但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嘗過自己眼淚的滋味了。
今天終於再次品味。原來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不及眼淚的滋味來的入心。
皇帝忽然覺得心情鬆快了起來,有那麼的一瞬間,他甚至產生了一種虛幻的感覺,就彷彿他所經歷過的上輩子的種種,都只是一場夢幻。
如今自那場噩夢裡醒來,而今的這一切,才是真正的現世。
“祖母…"
他極力平復心情,沉吟著,解釋道,“你不在的這些天,孫兒做了個噩夢,夢見祖母離我而去,多年不得再見,孫兒也做錯了許多的事,悔不當初噩夢醒來,是以方才見到祖母慈顏,這才情不自禁,以致於在祖母面前失態了。"
徐夫人凝視著他,微笑:“這就好。祖母很好,一切都很好。”
魏劭正和腓腓玩耍。
為了逗女兒開心,他撐著肥胖的身子,賣力地上躥下跳,滿地打滾,逗的腓腓歡笑不斷的時候,忽然聽到她喚了一聲“父皇”。
魏劭下意識地噯了一聲,聽到自己發出的卻是一聲“喵—一”,扭頭,見女兒已經撇下了他,掉頭跑了。
不遠之外,皇帝的身影從嘉德宮裡出來了。
魏劭停在了原地,張嘴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用妒忌的目光盯著腓腓一邊高興地喚他“父皇”,一邊朝他飛奔而去。
“父皇!”
腓腓奔到了皇帝的面前,停了下來。
跑了一段路,她微微有些喘息,但是雙目亮晶晶的,可愛的小臉上掛著甜蜜笑容,仰頭望著皇帝,“父皇!我在大明寺的時候,天天想著孃親,也想著父皇!”稚嫩柔軟的聲音嚷道。
皇帝望著面前這個朝自己飛奔而來的粉雕玉琢的豆丁女娃,略一遲疑,蹲了下去,朝她張開雙臂。
“父皇!”
腓腓撲到了他的懷裡,被皇帝抱起來後,軟軟的兩條小胳膊繞住了他的脖頸,湊過來,親了一下他的面頰。
皇帝被來自香香軟軟的小人兒的這個親吻給怔住了。
腓腓卻絲毫沒覺察到皇帝的異常。
母后親她的面頰,說這是表達喜愛的意思。她經常看到父皇親孃親的臉。那是因為父皇喜愛孃親。
她也喜歡孃親,還有父皇。
“父皇,我剛才看到你哭了”
她的心裡一直記掛著父皇剛才的樣子,放心不下,仰頭望著他,漂亮的大眼睛裡,露出擔憂之色,“父皇你為什麼難過?”
皇帝一時說不出話。
“父皇,腓腓不想你難過"
她伸出一隻小手,安慰般地輕輕摸了摸他的臉頰,眼睛忽然一亮,“孃親說太皇祖母給我起的名字,意思是忘記憂愁。孃親也經常說我是無憂公主。父皇你要是有不高興的事,你就和腓腓說,腓腓幫你。”
皇帝定定地望著摟住自己脖頸一本正經安慰著自己的這個小人兒,心裡漸漸地被一種陌生的柔軟酸楚之感給脹滿了。
這就是他的女兒啊,他魏劭這輩子的女兒,無憂公主。
他眨了下眼睛,極力將那陣漸漸已經溢到了眼眶的酸熱之意給逼回去,朝她笑了起來,慢慢地收攏臂膀,將懷裡的小小小人兒緊緊地抱住。
入夜,皇帝回到寢宮。小喬像平常那樣親自幫他寬衣。
“腓腓呢?”
皇帝微微低頭,注視著燈影裡她的面容,聽得她替自己除衣時衣料發出的輕微塞翠摩擦之聲,忽感到四周靜的令人心浮氣躁,定了定心神,便似無意般地開口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