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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對書眠來說是一個分水嶺,在那之前,她是一個幸福的小孩兒,煩惱也是簡單而純粹的:今天的作業怎麼這麼多,週六為什麼要上鋼琴課和繪畫課,媽媽為什麼不讓吃辣條。
諸如此類,如同偶爾飄過的烏雲,轉瞬即逝。
變化似乎是從爸爸媽媽之間漸漸消失的對話開始的。
大人的世界總是忙碌疲憊,書眠以為他們是工作太累了,握著小拳頭暗暗發誓,一定要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賺錢養爸爸媽媽了。
沒想到越來越少對話的下一步,是逐漸頻繁的爭吵。
一開始,他們還會關上門避開她,聲音壓低,聽不真切是不是在吵架。
門縫裡漏出的爭執聲卻一次比一次鋒利,彷彿就要朝著對方最痛的地方扎。
後來,他們隨時隨地都能吵起來,餐桌上,書房裡,爭吵成了家裡的背景音。
書眠哭著讓他們不要吵了,他們的態度也由帶著歉意的安撫,演變成了不耐煩的怒吼,“你一個小孩兒懂什麼,回房間寫作業去”。
小小的她漸漸麻木了,躲在房間等著暴風雨結束。
這樣壓抑緊繃的狀態持續了有一年,父母終於不再爭吵了。
他們離婚了。
說不清是難過更多,還是解脫更多。
父母商議好輪流撫養她,她想住誰那兒都可以。
除了三個人不再住一起,好像也沒什麼變化,爸爸媽媽還是很愛她。
直到媽媽溫敏再婚後,書眠多了個大兩歲的繼兄,後來媽媽又生了個妹妹,她好像變成了多餘的那個,愛也不再屬於她一個人了。
從那後她更喜歡跟著爸爸生活,只是過了沒多久,爸爸書仁也有了新妻子。
書仁的新妻子叫徐雅,人看起來很溫柔,跟書眠關係雖然算不上親密,但也挺和氣。
她哪裡知道,有些大人是很善於偽裝的。
書眠養了一隻橘貓,是十一歲時撿的小流浪,寵物醫生說是弱胎,可能活不長,她自己還是一個孩子,愣是給養大了,叫它崽崽。
有一天放學,發現養了兩年多的崽崽突然丟了,她貼遍了尋人啟事,甚至拜託爸爸找了尋寵團隊,都沒任何訊息。
也許崽崽還是喜歡做一隻自由咪吧,她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服自己從失去崽崽的悲傷裡走出來。
一直到中考後那個暑假,距離崽崽丟失已經過了快兩年,書眠才無意中聽到真相。
那天她有點感冒,吃了藥後睡的昏天暗地。
醒來時去客廳喝水,見挺著孕肚的徐雅靠在沙發上打電話,“呵呵,她到現在都不知道她養的那隻貓是我丟出去的。”
“那隻貓只跟她親,老對我哈氣,我特意開車跑到很遠的地方,從橋上丟進水裡……”
書眠渾身冰冷,發了瘋一樣衝過去,拽著她的衣服質問她怎麼忍心的。
恰好父親書仁從公司回來,把她拉開,“眠眠你在幹什麼?是崽崽自己趁著門沒關跑出去的,你怎麼能這麼冤枉徐阿姨?”
“仁哥你也別說眠眠了。”徐雅在一旁撫著肚子,“她就是個孩子,可能是覺得弟弟出生了會分走她的愛,所以看我不順眼,我能理解。”
書仁當即火氣更大,“你真讓爸爸失望,你徐阿姨懷著孕,你就不能考慮一下她的心情?”
“我就對你不失望嗎?”
書眠知道辯解也沒用,她甚至沒讓自己哭,咬著唇說:“那你們這些大人考慮過我的心情嗎?”
她回房間收拾了東西,坐在床上給媽媽打電話。
溫敏住的地方離得遠,書眠問可不可以開車過來接她,她不想在爸爸這兒了。
“讓你爸爸開車送你過來吧,媽媽這會兒很忙,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