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嘆道:“好姐姐,我先前不也和你一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憑老太太、老爺、太太作主,我哪裡敢吱一聲?便是問上一問,或是動了過問的心思也不行。哪怕爹孃問到自己頭上,也不可打聽夫婿何人,只能說一句但憑老爺太太做主。你瞧瞧我如今,落到個怎樣的田地?這是咱們姐妹私下說話,姨娘想要叫我改嫁,劉姥姥也說過民間寡婦改嫁其實不少,還說出嫁從長,再嫁由己。莫說賈家容不得女兒改嫁,就是老爺太太要我改嫁,我自己卻是怕了。女子若是遇人不淑便是活受罪,還不如死了痛快!”
寶釵聽得心下傷感,便道:“三妹妹,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婚姻本是終身大事,女兒家遇人不淑固然受罪,男人家娶錯了妻室同樣煩惱。遠的不說,我家裡的情形,你也知道。”
探春不由道:“寶姐姐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你家裡那個薛大奶奶,和我這過了身的孫大爺,倒合該是一對!若是叫他們轉世投胎做了一對夫妻,才是老天開眼呢!”
寶釵道:“三妹妹如今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了!反正這裡沒有外人,那我也說一句,偏這孫大爺糟蹋了你,薛大奶奶糟蹋了香菱!”
探春嘆道:“所以我才私下同寶姐姐說起終身大事啊!姐姐的婚事縱然是姨媽做主,可姐姐自己也留心一下吧!親母女有何話不好說?姨媽務必要看好了人家,不要覺得大面上好便許了人,殊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咱們這等人家幾輩子都沒出過合離,失誤便是一輩子。若真嫁錯了人,似我這般十日不到就守寡反倒是好命了,勝過活受罪。史妹妹不算,家裡還有二姐姐林姐姐同四妹妹,都尚未定親,只盼大老爺同爺珍大哥哥擦亮眼睛,許親時多替姐妹們著想罷!若是能找個知根知底的,就再好不過了。”
寶釵聽了,心內一動,道:“林妹妹同寶兄弟本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比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們都還要親密些。那年紫鵑玩笑說林妹妹要回蘇州,寶兄弟就病成那樣。我媽私下裡還說,若是他們湊一對兒,倒是四角俱全。”
探春也點頭道:“卻也好,只是林姐姐父母雙亡,林家也沒人了,她的婚事自是老太太發話,二哥哥的婚事則有老爺太太做主。”
寶釵心中已是有了主意,道:“先頭太妃國喪時我媽認了林妹妹做乾女孩兒,如此一來她也算是薛家女兒,不如我回去叫我媽替林妹妹去問問老太太同太太,若是她們準了,再跟老爺一說就是了。算來寶兄弟十七,林妹妹十六,定親也不算太早。”
探春同寶釵商量定了,又憶起了當初一起管家時的光景,直到外頭人來催,兩人方一起出來,探春遣阮管家同孫媽媽把賈家並薛家人送走了。
話說探春八月出閣,九月便守了寡,十月便帶著賈菌同嗣子孫繼業、阮管家三口子、孫媽媽及自己的四個丫頭兩家陪房,搬去了京都郊外的大興莊,同劉姥姥做了鄰居。
這田莊雖是新買的,阮管家同孫媽媽為了討好新主子探春,同劉姥姥、張材、王興等人一起,用了大半個月功夫,倒是下力氣拾掇了一番,收拾得裡外一新,弄得莊子裡的閒人日日在外探頭探腦,直說這孫家大奶奶賈家姑奶奶真個氣派。
到搬家這日,探春帶著孫繼業和孫媽媽住了第三進院子,探春住正屋,孫媽媽帶著孫繼業住東廂房,西廂房便給侍書翠墨小蟬小蝶四個丫頭住了。小蟬和小蝶如今身子都大好了,指揮著劉姥姥現請的粗使婆子媳婦們搬箱籠。
賈菌帶著周媽媽住了第二進院子正屋,東廂房便收拾做了書房,西廂房做了客房。第一進院子便是迎來送往待客之處,最後頭一間抱廈小屋收拾出來做了孫家家祠,孫紹祖李姨娘同孫家先祖的排位都一併供上了。
探春到底是公府的金枝玉葉,身邊的丫頭侍書翠墨也是跟著她見識過紅塵富貴的,鄉下地方不管如何收拾,看在她們眼裡總是簡陋。再不見雕樑畫棟,滿目白牆灰瓦。收起了金簪華服,從此荊釵布裙。
一時箱籠都搬進來了,侍書同翠墨收拾探春的東西,孫媽媽帶著小蟬去收拾孫繼業的屋子,賈菌帶來的周媽媽領了小蝶去伺候賈菌,劉姥姥便陪著探春喝茶說話。
侍書一邊放東西一邊道:“大奶奶從一落地,何曾住過如此簡陋的地方?火盆別說同園子比,便是賈家有頭臉的下人,住得也比這強些。若是老太太知道了,還不知道如何心疼呢!便是咱們幾個看在眼裡,也怪過不得的!”
翠墨也呵著手道:“這鄉下地界就是比城裡冷些,眼看入冬,這莊子裡連個地龍沒有,只能用火盆。咱們得趕緊吩咐章材王興弄些銀霜碳來,可不能用煙炭將就,煙熏火燎的燻壞了奶奶如何是好!”
探春倒不以為意,喝著茶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咱們府裡花銷也太大了些,太太同鳳姐姐的嫁妝都不知道填進去多少,還找了鴛鴦姐姐弄老太太的東西當去,又有甚麼意思?不過捏著鼻子哄眼睛。我倒寧可過得儉省些,不至於青黃不接,一時天上,一時地下。像咱們家裡那般,都是隻顧眼前,不思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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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姥姥聽了乍舌道:“我統共去過府裡兩回,第二回託老太太太太鳳姑奶奶的福,還帶了我上園子裡逛去,可真叫我開了眼,便如進了天宮一般!那般富貴,似我們這等鄉下人從前只在戲裡聽過畫上見過罷咧,若不是親眼見過,便是做夢都夢不出來!聽姑奶奶這麼一說,居然是驢糞蛋兒表面光?”
探春苦笑道:“這要看跟誰比了。我朝若無大功降等襲爵,寧榮兩府曾祖那會子都是國公爺,如今榮府大老爺只是一等將軍,寧府珍大哥哥只是三等將軍,每日用度卻不曾降過,還是當年的排場,日子久了難免坐吃山空。”
侍書插嘴道:“也不是沒降,寧府同咱們到底隔了一層,榮府裡只是老太太、大老爺、老爺不曾降罷了,就連太太都降了。現成的例子,當日太太身邊的金釧兒姐姐出去了,就不曾補過。姑娘您管家的時候就削減了好些用度,璉二奶奶也是,就連太太都感嘆,說林姑太太當年在府裡的時候,才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待遇呢,就連奶奶並這些姑娘們都比不上。”
劉姥姥張大了嘴道:“這林姑太太就是林姑娘的親孃不是?林姑娘就是住在瀟湘館繡房比書房還精緻的小姐不是?姑娘們已經是過的神仙日子了,居然還不如當年姑太太在家時?”
探春嘆道:“可見當年寧榮兩府更加奢靡。從簡入奢易,從奢入簡難,從來如此。要不說富貴傳家,止於三代呢!”
這時孫媽媽收拾好了東廂房,抱著孫繼業過來了,對著探春道:“業哥兒給奶奶請安了!業哥兒,快,叫太太!”
探春伸手將孫繼業抱了過來逗弄,劉姥姥在一旁笑道:“那年在府裡我心說,到底是大家子規距,爹不叫爹,叫老爺,娘不叫娘,叫太太,顯得格外尊貴!”
探春見孫繼業如同吹了氣的白胖起來,不復之前的黃瘦模樣,心中歡喜,便道:“要我說,還是叫爹孃好,才顯得一家子親近。天養,叫聲娘!”
天養乃是孫繼業小名,本是聽熟了的,聽探春一叫便笑嘻嘻叫了一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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