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拉著劉姥姥的手道:“姥姥,這是咱們私底下交心,可不就是姥姥說的這話!只是世道如此,我一個婦道人家,便有多少心酸委屈,也無處說去。便是家裡老太太,有了年紀,哪裡好跟她訴苦,沒得嚇壞了老祖宗,倒是我的罪過。家裡太太、珠大嫂子、璉二嫂子並姐妹們哪有不心疼我的,可是又能如何?所以派人請了姥姥來,還請姥姥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給我出個主意,幫襯幫襯。璉二嫂子素來看重姥姥,連巧姐的名字都是姥姥起的。我素來和璉二嫂子好,我是再沒有把姥姥當外人的。”
劉姥姥感動地老淚直流,拍著探春的手道:“姑奶奶這番話才是折煞我了!我女婿王狗兒原認了姑娘的外祖父做伯父,本是攀的親戚,幸而太太和璉二奶奶不嫌棄,竟拿我當個正經親戚待。那年去了府裡,老太太都給我臉面,虧得親戚幫襯,這些年也置了田地,整了房屋,在咱們莊裡也算是過得去的人家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再不是那忘恩負義的忘八!姑奶奶放心,您不嫌棄,我便帶著板兒青兒住下,有事您儘管與我商議。鄉下人哪怕粗淺主意,說出來給姑奶奶解個悶呢!”
這邊探春和劉姥姥說得情動,好比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兩個都扣了環了。那邊孫媽媽哭天抹淚地來報:“奶奶,我的奶奶呀,大爺,大爺他,沒,沒了!”
探春急忙用抹過生薑的帕子壓在眼上哭了起來,叫來了阮管家,紅腫著給眼睛吩咐速給賈政賈璉並兵部及各親友家送信,又叫了人外院內宅摘彩掛白。
一時阮管家帶著孫媽媽親自把孫紹祖裝裹了,放入棺材,又將第一進院子的正廳佈置成靈堂,不過半日,便似模像樣了,單等人來弔唁。
因剛進了九月,秋高氣爽,探春無奈停靈七日才好出殯發喪。換做盛夏,便可藉口天氣炎熱等不到,趁早入土為安方是。
探春帶來的兩個陪房張材和王興,跟著阮管家在外頭照應,裡頭則是探春帶著孫媽媽並侍書翠墨在靈堂張羅。小蟬同小蝶尚在養傷,待好些若能幫手也就幫個手,張材家的和王興家的則管著飯食茶水。
這張材家的同王興家的當日同在榮國府當差,都曾見過王熙鳳料理寧國府少奶奶秦可卿的喪事。如今孫紹祖喪事雖則減薄太多,卻也難為探春新寡之人,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都在心中感嘆自己並未跟錯人。雖則大爺去世,孫家前程未卜,但有探春坐鎮,想來總有出路。
賈政賈璉前腳剛出孫府,尚未到家,便有孫家下人追上來說孫紹祖已然沒了。兩人倒也不至於為孫紹祖落淚,只是為探春感嘆。到家之後,賈政應承了探春讓趙姨娘和賈環去孫家住到喪事了結,說不得要和王夫人交代一二。便叫賈璉也同王熙鳳說一聲,安排弔唁路祭。
王夫人撫養了探春一場,聽賈政說了,當即垂淚道:“三丫頭這會子也不知道哭得這麼樣了!前幾日回來說姑爺不曉事,我還勸她,年輕夫妻都是如此過來的,等有了一兒半女便好了,偏禍不單行,這才成親幾日,如今年輕輕的,連個子嗣都沒有,又不好接回來,這可如何是好!”
賈政心中也甚是傷感,長吁短嘆道:“命中如此,又當如何。我聽三丫頭的意思,是打算守的。她說孫姑爺有個姨娘,已有三個月身孕,只不知男女。又叫璉兒在咱們家親友裡頭找個男孩,年不及五歲,無父母兄弟姐妹最佳,她要認個嗣子。將來即便這姨娘生了兒子,也可以做個兄弟,有個依仗。”
王夫人不想探春如此果決,又哀哀哭了起來:“三丫頭才十七啊,就守著兩個孩兒一個姨娘並一屋子丫頭婆子過下半世麼!你我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統共兩個女孩兒,宮裡的娘娘不必說,要見一面也難,如今三丫頭又是這般!還有我苦命的珠兒,早早拋下我們去了,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報到我頭上也就罷了,如何兒女都這般受罪!”
賈政聽了,那淚珠更似滾瓜一般滾了下來,卻只能自己背過身去拭了,強忍著道:“事已至此,還能如何。你趁早寬些心,老太太還不知道信呢!你和璉兒媳婦商量著,瞅個空慢慢告訴老太太,別唬著老人家,嚇出個好歹來。”
那邊賈璉告訴了王熙鳳並其心腹陪嫁丫頭,亦是賈璉的通房平兒。
鳳姐兩眼直直地呆了一陣子,也落下淚來道:“我原說咱們家的姑娘們,宮裡的娘娘不算,就數三姑娘是個尖兒,心裡事事明白,不過是言語謹慎。她又比我知書識字,更厲害一層。太太雖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趙姨娘那老東西鬧的,心裡卻是和寶玉一樣疼呢。前兒孫家來求二妹妹我便說不妥,你說此事自有大老爺做主,我也就沒插嘴。不想這孫紹祖灌了黃湯沒了王法,竟摸去園子裡衝撞了三妹妹。甚麼酒後亂性,放他孃的屁!分明是姓孫的沒瞧上二妹妹反倒瞧上了三妹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借酒裝瘋全了他的私心!偏偏三妹妹女孩兒家就是吃虧,明知姓孫的不是好人也不得不嫁,上哪兒說理去?這會子倒好,不上半個月,新婦變寡婦!難不成三妹妹要為了這麼個畜生守一輩子?我都替她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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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將探春的意思說了,也嘆道:“三妹妹才十六,這成婚也不到十日,居然就打算在孫家守著,我瞧著心裡也過不去。若是為著三妹妹好,守個三年孝期,悶聲不響找一戶殷實人家再嫁了也不是難事,便是嫁遠一點也無妨,何苦耽誤她一輩子!只是家裡有珠大嫂子,當著老爺的面兒,我實在說不出口。不如你過去勸勸她,只怕她是跟著大嫂子讀書讀傻了!”
鳳姐嗤了一聲道:“你做哥哥的說不出口,難道我做嫂嫂的就說得出口?你也知道家裡有珠大嫂子,可大嫂子你一年能見著幾回?倒是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是沒了自家男人,我若勸三妹妹改嫁,拿什麼臉面見大嫂子呢?再說了,老太太也就罷了,老爺會願意?宮裡娘娘封的可是德妃,這個德字打哪兒來呢?孃家嫂子守節,孃家妹妹改嫁,這是哪門子德行?”
平兒也道:“二爺在外頭最會替人著想,憐香惜玉的就怕委屈了人,如何回到家來,就只會給二奶奶找麻煩,這也太難了!”
王熙鳳當日嫁過來也陪了四個丫頭,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就剩平兒一個。鳳姐為人善妒,偏偏賈璉好色,不得已將平兒開了臉,做了通房丫頭,這平兒雖時時替賈璉在鳳姐跟前遮掩,心裡卻仍是認王熙鳳為主,最是忠心不過。
賈璉對著嬌妻美妾無奈道:“你們兩個總是一條心,我說不過你們。本是你替三妹妹叫屈,我才說了這麼一嘴,不想又挨你一場罵。好也是你,歹也是你,總是我裡外不是人。”
鳳姐撇撇嘴道:“二爺不是說,老爺應承了三妹妹,要帶趙姨娘和環兒去孫家幫忙料理喪事麼!二爺把心放到肚子裡,這話輪不到我勸,趙姨娘自然會開這個口。到時候即便老爺太太大嫂子知道了,也怪不到你我的頭上。三妹妹在家時雖則面上和趙姨娘水火不容,皆因趙姨娘不識抬舉鬧的。說到底,總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寡婦改嫁這種話,合該親孃開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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