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冬寒,長空之上陰雲密佈,朦朧的紗籠罩著豫州中部。
此刻,藥王谷內谷中成片的木閣樓前人來人往,各家各戶忙碌地奔走在泥濘的小路間。
這天……快要下雨了,大傢伙都趕著在下雨前將曬在外面秋收的麥子收回來,大人肩扛著麻袋或是拖著木車,而孩童們則是三兩成群地抬著麻袋。這些麥子白天的時候就被捆著放在麻袋上曬,到了晚上就用麻袋裝起來。
藥王谷中的嘈雜將在閣樓內熟睡的老人吵醒,老人一臉不悅地起了床,看了一眼外面熙來攘往的小路,又抬起頭望著陰暗的天空。
“怎麼又是一大清早天就黑了啊?”老人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聲。
“又要下雨了?”昏暗的房屋中有人淡淡地問。
老人也不回頭,展顏道:“是啊,這不都在收麥子嘛。”
“你今天怎麼了?”昏暗的角落裡忽然亮起一抹火光,穿著灰白衣衫的冷漠男子舉著一盞燭燈走了上來。
“什麼怎麼了?臉上有東西嗎?”老人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抹了下面頰。
藥王谷護穀人曹牧輝無奈地說:“臉上沒東西。”
“那就好。”老人鬆了口氣,“還以為自己老了,不知道臉上長什麼東西了呢。”
“你還年輕。”三百來歲的曹牧輝開了個玩笑。
“是嗎?”老人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相對於誰先死而言,現在的我應該算是暮年,而您老才稱得上是年輕!”
“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曹牧輝走到老人的身旁,單手倚靠在木欄杆上,出神地掃望著圍繞內谷的群山。
“我的老師也是你帶大的啊,可他已經逝世,而你還沒死。”老人笑著回問,“對了,我也想問問,你今天怎麼了?”
“有些多愁善感了,看到雨天都這樣。”曹牧輝淡淡地回道。
“是啊,下雨天最麻煩了!”老人恨恨地嗔了一句,“每次一到雨天,就有一大堆麻煩事找上門來。”
“藥王谷挺怕雨的。”曹牧輝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歷代谷主皆是如此。”
“那我會死嗎?”站在窗臺邊的老人忽然回頭,笑著對曹牧輝問道。
曹牧輝看著老人的笑容,蒼老而又……醜陋。
“真醜。”曹牧輝別過頭去,繼續望著山谷。
“你!”老人笑容瞬間凝固,指著曹牧輝的鼻子,大聲罵道:“我很認真的在問你問題,你竟是這般回答的?還有沒有點素質了?三百年白活了。”
“這樣跟你說話,或許能讓你放鬆點。”曹牧輝淡淡地說。
老人忽然一愣,張揚的臉色也在這一刻沉了下來,“你說……我這次做的對不對啊?”
“對。”曹牧輝偏著頭,眼中沒有一絲神采。
“藥王谷濟世度人,何錯之有?救人性命,不分貴賤,一視同仁,這便是藥王谷的醫道。雖說救人亦有正邪之分,可你想想,那孩子有什麼錯?”
老人微微愣神,嘴巴微張,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是辛塵風,藥王谷的谷主,當代藥王,所行醫舉,還需要來問我是對是錯嗎?”曹牧輝目光深沉,語如連珠,字字都敲打在辛塵風的心頭。
辛塵風低著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又抬眼,盯著曹牧輝那雙古井無波的雙眼,笑了笑:“你似乎對那孩子很感興趣?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啊。”
曹牧輝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了幾分,但只在一瞬之後便恢復了原樣。他面無表情地看了辛塵風一眼,又轉眼斜視著遠處。
辛塵風心中一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裡只是一間尋常的木閣樓,不過此刻卻一個長相平平的男子站在閣樓二樓的窗臺處,目光平淡如水,整個人看起來就有一種與世無爭的既視感,就好像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他也感覺到了。”曹牧輝不動聲色地低語了一句。
“如果他感覺不到,那他就不會被那些人如此忌憚了。”辛塵風低語,然後衝著那邊站著的人招了招手。
“你幹嘛?”曹牧輝一臉無奈地撇過了頭,背對著遠處那人。
“打個招呼啊。”辛塵風驚愕地看了曹牧輝一眼,說罷還狠狠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曹牧輝斜眼瞪著他,一臉嚴肅。
而他卻是不在意地笑了一笑,然後轉頭衝著那邊的男子大聲喊道,“小默,要下雨了!你傷勢未愈,還是不要離開寒床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