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沒有消散,就像是它已經在此存在了無數年,並且也將一直如此持續下去。
在這場永恆的噩夢之中,時間已經逼近了子夜。
在此之後,是永遠的黑夜,還是將至的黎明?
洛月白不知道答案,但是結果卻偏偏是由她決定。她當然應該擁有最為堅定的信仰,對於勝利的信仰,這是薩托里斯,財務大臣,她的父親,教給她的第一件事情:勝利。
然而真的有勝利麼?
斯卡布羅永遠處在片燦爛的陽光之下,或者也有可能這只是對於兒時記憶不由自主的美化。
在那座冰冷陰鬱的大宅之中,母親總是端坐在靠近陽臺的那扇窗戶旁邊,難以計數的靠墊就像是一層層牢不可破的城牆圍繞在她周圍,從來未曾讓開一點點容他人進入的餘地。
不管外面是燦爛陽光,還是陰雨,母親就像是一個雕塑,永遠默默地坐在她自己的堡壘之中,不斷地為坐墊敲上花邊,用金銀絲線在緞面上繡下各種的圖案,玫瑰、鬱金香、金雀花、繡球、百合……
這些花的名字不由自主地從腦海中流淌而過,金雀花要用金絲勾勒出葉邊,白色的絹布用來做成繡球層疊的花瓣、用推羅紫貝染色的紫線只能用在代表家族的嘉蘭百合之上。
這是母親和她為數不多的交流,在那些漫長的午後,她和妹妹就坐在母親身旁,就在那些不斷增殖的靠墊圍牆邊上。母親一邊編織靠墊,一邊向她講著應該如何去分辨月白色與天青色之間微妙的差別。
但是母親的話語總是遊離而纖弱,像是在那座大宅之中被不斷地削減,只剩下如同幽靈般的迴響。
“將軍?將軍!”
洛月白突然從夢中清醒過來,那個穿著皇家通靈師部隊深藍色制服的信使依舊筆直地站在門口,等待著她下一步的命令。
“知道了。”洛月白乾巴巴地說道:“你可以走了。”
那個信使的眼睛不自覺地再次掃過桌上攤開的信箋,突然行了個禮,然後轉身離開,他需要向首席通靈師覆命,而洛月白也是。
她再次拿起桌上那捲剛剛送來的軍令,其中的意思表露無疑,甚至和薩托里斯猜測的一模一樣:
首席通靈師伊麗莎白夫人要求她即刻率領手下這三百人的檢閱部隊進入內城,保衛帝國皇帝阿方索二世所在的團結宮,並且鎮壓其前非法聚集的暴民。
首席通靈師終於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她不得不允許洛月白帶著她的武裝部隊進城,僅靠著皇家衛隊以及為數不多的皇家通靈師,擋不住那些已經武裝起來白城市民,而從最近的布豐調來的中央軍還需要多久才能到達白城?兩天?一天?至少不會在今夜。
首席通靈師不得不依靠洛月白的力量,儘管在過去的半個月中,她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信任。
而這一切,早在薩托里斯藉著布朗森的航運公司將軍火走私進入白城,交給那些激進的革命黨時就已經註定。
所有人都已經做好準備,甚至在信使到達之前,所有300人便已經整裝待發,步槍、重機槍、手榴彈,還有三座加農炮以及三十六名皇家通靈師。面對著人口達到100萬的白城,300人甚至連一朵水花都談不上,但是如果只是一座無人防禦的宮殿,300人已經綽綽有餘。
瀰漫的大霧也已經無法阻隔白城中四處燃起的火光,東南夏臺獄處依舊傳來低沉的炮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