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帝怒道:“你們兩個都不別吵了。老九,你把陸文廷帶上來,朕要親自問問他,為何要背叛朕,背叛朝廷!”
蕭少璟面色一變,蕭少珏已經揮揮手,不大一會兒,一身黑衣的陸文廷就走上大殿。跪在臺階下面。
嘉和帝看著陸文廷眼中閃過一絲怒火,“陸文廷,朕來問你。談紹元彈劾你帶兵搶奪運往南大營的軍糧,私分給當地的百姓,這事兒到底是不是真的?”
陸文廷的回答擲地有聲:“啟稟陛下,這事兒……是真的!”
文武大臣們面面相覷,誰都沒想到陸文廷會把這掉腦袋的大罪認下來。站在朝班之中的陸瀚更是額頭冒汗,這件大罪,可是有可能連累到長興侯府的。
皇帝滿以為他會一口否認,沒想到他倒是痛痛快快地承認了。不由道:“既然如此,你還有什麼可以狡辯的?”
陸文廷道:“陛下,此事另有隱情,臣也是情非得已。當時不管誰在臣的那個位置上,都會如同臣一般,臣不能眼看著當地的百姓活活餓死啊……”陸文廷說到這裡,眼淚都流下來,“臣從小到大,從未見過那樣悽慘的場景,連做夢都未曾夢見!”
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淚流滿面,分外讓人感到震撼。
蕭少珏這時開口道:“廷之雖然違抗聖明,但是兒臣覺得,他的所作所為,並沒有什麼不對的,換了兒臣,也會如他所作的一般。”
嘉和帝一字一頓地道:“告訴朕,衡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陸文廷道:“這半年來,罪臣喬裝改扮,跑遍了衡州十五府,親自調查得知,衡州並非像談紹元奏本上所說的那般,今年糧食獲得了大豐收,而是遭遇了百年未曾有的大災!糧食產量不及去年的一半。”
二皇子道:“你胡說,衡州歷來都是大齊的糧食主產區,近十年來糧食產量一直比較穩定,今年又沒有什麼大的天災,糧食產量怎麼可能驟跌一半,定是你為了給自己脫罪,胡編亂造,譁眾取寵!”
陸文廷呵呵直笑,笑容卻滿含著悲憤:“是啊!衡州本來盛產糧食,每年南大營的軍糧幾乎全部由衡州供應,今年的確也沒有什麼大的天災。衡州糧食減產,根本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是談紹元為了政績,急功急利,不遵從天道農時,肆意妄為,這才造就了這樣的局面。”
二皇子還欲狡辯,蕭少珏道:“二皇兄這麼著急,竟不敢讓廷之把話說完嗎?”
皇帝也瞪了蕭少璟一眼:“老二,稍安勿躁。叫廷之把話說完。”他不知不覺開始稱呼陸文廷的字,表明他對陸文廷又恢復了些信任。
二皇子不由直冒冷汗。衡州的真相他知道得很清楚,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敢讓這個蓋子揭開來,否則他很有可能被此事牽連而徹底倒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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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文廷見皇帝願意聽他說話,精神一振,繼續道:“陛下,談紹元此人好大喜功,此前得到這個衡州總督的位子殊為不易,很多人都說他能力不及匡朋義,因此他十分不服氣。到了衡州之後就打算大展拳腳,幹出一番大事業來,讓滿朝文武對他刮目相看。”
“為了讓糧食產量提高,他打算在衡州興修水利……構思將衡州最大的兩條河,灤水和涅水貫通,形成覆蓋正個衡州的水利灌溉網。”
嘉和帝奇怪道:“興修水利本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這有什麼不好嗎?”
蕭少珏冷哼道:“本來這件事的出發點是好的,壞就壞在談紹元此人急功近利,又剛愎自用。當年秦始皇為了修築長城和阿房宮,導致民怨沸騰,秦國因此二世而終,殷鑑不遠,談紹元卻不知引以為戒。”
陸文廷介面道:“那時正好是插秧的季節,他為了挖那條大水渠,不顧農時,強令各地官府徵召民夫,致使衡州肥沃的良田竟有一半沒來得及耕種,白白浪費。”
朝臣們議論紛紛:“談紹元怎也是兩榜進士,就是再蠢,也不至於犯這樣的錯誤吧?”
陸文廷道:“罪臣一開始也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才明白,他在衡州一言九鼎,剛愎自用,聽不得任何反對意見,也有幾個知府提出不同意見,都被他找到各種理由或者免職或者調動。到了後來,下面即便政策執行時出了問題,官員們為了自己的烏紗帽,不敢再反對了。”
蕭少珏適時幫他補充幾句:“他變成了聾子、瞎子,身邊只有讚美稱頌之人,再聽不到一點反對的聲音。可笑衡州出現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災荒,一開始他還以為衡州真的像是他向朝廷奏報的一般,獲得了大豐收。因為凡是向他稟告糧食歉收的官員,全都被他整治,凡是向他稟告豐收的官員,都得了他的大力嘉獎甚至升遷。於是衡州出現了怪現象,各府縣爭先空後地向總督衙門報送豐收喜報,一個比一個誇張,有一個府甚至上報自己的糧食產量翻了四倍。”
陸文廷繼續道:“一開始,談紹元還在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的政策取得了巨大成功,因為他不知道下頭的真實情況,甚至到了農收季節,也不允許農夫返鄉收割糧食,也因為如此,許多糧食白白爛在地裡。而他計劃挖掘的水渠,因為沒有做好地質勘測,挖了一小段之後,遇到花崗岩層,農夫們用鐵鍁等簡陋的工具根本無法向下挖掘,負責修築水渠的官員將此事反映到總督府之後,談紹元不知迷途知返,反而再三嚴令督促修築水渠的官員,就算用手刨,也要把水渠挖出來。官員們沒有法子,只得逼迫民夫們拼命幹活。談紹元認為人定勝天,只可惜事實並非如此。民夫們受不了這等壓迫,接連發生□□,談紹元便調集了軍隊,對他們進行殘酷鎮壓。前前後後,修築水渠的民夫一共□□了十一次,後來不是民夫們放棄了反抗,而是饑荒爆發,他們沒有了吃的,已經沒有力氣再反抗了。”
包括嘉和帝在內,一眾臣工們聽得悚然動容。陸文廷的邏輯嚴絲合縫,沒有絲毫不妥,而在場眾人許多都是和談紹元共事過的,知道他好大喜功的脾氣,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再正常不過了。
陸文廷道:“到了後來,談紹元終於意識到衡州出了大問題,再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可以說,這件事談紹元負有主要的責任,但是衡州的各級官吏也是幫兇,他們為了自己的烏紗帽,根本不管轄區民眾的死活,和談紹元一起編制了一個彌天大謊,矇蔽了聖上,也害苦了百姓。”
蕭少珏又開口道:“父皇,可記得當日您曾經對我說過,幾乎衡州上下所有的官員全都上書彈劾廷之,這下您該知道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們每個人都是幫兇,每個人都有罪,廷之想要找出真相,他們自然會百般阻撓。”
嘉和帝一隻手抓住龍椅的扶手,因為用力過猛,顯得骨節發白。他也有不少情報來源,結合蛛絲馬跡,他已經開始相信陸文廷的話了。
他到底是一國之君,雖然心中狂怒,仍能將這些情緒隱藏起來,問道:“說下去,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你又為什麼搶奪軍糧?”
陸文廷道:“罪臣到了衡州之後,談紹元大人聽說罪臣是從京師來的,又曾做過皇上的侍衛,一開始對罪臣十分客氣,招待得十分周到甚至奢侈。罪臣到了衡州的首府,也發現那裡歌舞昇平,看起來十分繁華。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後,微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就提出要到下邊的府縣去看看,可是談大人卻百般推諉,甚至威脅,就是不許罪臣下去。罪臣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了……”
“罪臣一心想著要報答皇上的知遇之恩,不敢有絲毫懈怠,就帶著羽林軍不告而別。罪臣到地方上走了一圈,才發現事情的真相。因為談紹元的倒行逆施,地方上已經一片破敗,本來只是一年歉收,就算是糧食產量比往年降低了一半,但是衡州本來富足,若是談紹元知道悔改,迷途知返,減收甚至不收地租,待百姓挺過了今年,雖然日子苦點兒,但是也不至於死那麼多人。可是談紹元為了自己的政績,竟然強行命令地方徵糧,將百姓家裡的餘糧強行徵集來,充作軍糧支應南大營。”
“因為總督府逼得緊,下頭更是層層加碼,地方上的惡吏乘機敲詐勒索,將許多百姓家裡的糧食全部搜尋一空,成村的百姓因此活活餓死,罪臣曾親自看過整個村子百十戶人家,統統被餓死。很多府縣,老百姓沒有吃的,樹皮、草根都被吃光了,甚至有人餓極了吃觀音土。罪臣走遍了衡州所有的府縣,人相食者無算,真是太慘了……”他那樣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竟然嗚嗚哭了起來,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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