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萬分不情願,我也只得慢吞吞地跟在後面。這個皇宮裡,還沒有聽說過,主子回屋而下人還敢呆在外面獨自乘涼的。
大概,他們也不太喜歡那種烈火烹油似的擾攘,這次,沒有再去前面的正殿,直接在南宮的一處偏殿另外佈置了一桌酒席,幾個主子推讓一番,一一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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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其他的宮女跟過來,受累的只能是我。
恭恭敬敬地給這幾個皇子斟好了酒,一抬頭正準備退出來,忽然離我最近的太子像是被什麼定住了一樣,呆呆地看著我,我直被他看得頭皮陣陣發麻。
“葉落?”他這猶疑的一嗓子,讓其他幾個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葉落是誰?我把目光轉向一旁的老師,他的臉色立刻變得難以捉摸。
“這是珈藍的丫頭,我剛多喝了幾杯,正要託她尋幾顆醒酒藥來。”李允墨冷靜地扯著謊,我差一點控制不住笑出聲來,忙抬手裝作理頭髮,遮掩了過去。
“我就說嘛,看這穿著也不像,三哥怎麼會。”
“除了葉落,我竟然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這麼標緻可人的女子,偏偏還就在咱們宮裡,”太子一臉憊懶地微笑,隔了一會兒,藉著酒勁又輕浮地開口:“我書房裡剛好缺一個堪用的丫頭,就不知三弟你肯不肯割愛了?”
“不行!”
“不行!”
李允然和李允墨同時脫口駁斥,兩人尷尬地對視一眼,雙雙撇過頭去。
一見這架勢,在座的眾人,一時間臉色各異。有鄙夷的,有豔羨的,更多的人是靜靜觀望,坐等著看熱鬧。
我更是一下子被太子這一席話定住了身,終於明白為什麼身為太子,他卻那麼不受皇帝待見了。這樣的人品,怎麼配為儲君?
“想是太子您剛剛沒聽清楚,這個丫頭,原是貴妃娘娘派給珈藍皇妹的,只是南宮這幾天事忙,才借過來幫個手。若是太子當真對她青眼有加,那也是她的造化,您只需回明貴妃娘娘,想來娘娘也不會不準的!”李允墨緩緩垂下了手,面上堆滿了笑容開口。
那一臉的笑意,看在眾人眼裡,倒是誠懇無比。只是垂下去的那隻手,在桌子底下緊緊地握成了拳,旁人發現不了,從我這個角度卻剛好能夠看到。
自皇后薨逝以後,凌貴妃掌攝六宮,更是眾皇子的長輩。太子縱然再放肆,也是絕不敢去紫宸殿要人的。李允墨短短几句話,就將球不軟不硬地踢給了凌貴妃。這樣高明的手法,真不愧是我的老師!
我這邊還在驚亂未定,就見他忽然轉了頭對我嚴厲地訓斥:“剛讓你去找醒酒藥,怎麼還愣著?”
主子們要圓謊,受累的往往是奴才。我無可奈帛地退下,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不屑地哂笑:“難怪三哥願意屈尊教授,原來竟是這麼個寶貝!”
我一離開,就向跟來的小太監打聽清楚了葉落是什麼人。
她是最近京城鳳儀閣裡炙手可熱的頭牌,賣藝不賣身。
葉落一曲裂天石,餘音繞樑難消逝。有人寫詩如是贊她。
據說葉落長得相當的好,蛾眉淡掃清新自然,雲鬢輕挽不假矯飾。再加上,她曼辭婉曲,雲裳輕舞,絲竹管絃詩詞歌賦無一不精,很快就成了歡場上眾人紛紛追捧的絕色。八月十六的千紅盛會上,她一曲琵琶彈得行雲流水,婉轉動人,硬是一舉奪得了今年的千紅花魁。
盛會成名以後,她卻極少露面,害得京中多少王孫公子不惜一擲千金,競相爭逐,只為一睹美人芳容。
葉落?夕塔?素未謀面的兩個人,倒像是有一種割不斷的糾葛。
我站在皇宮的圍牆裡唏噓感嘆這位奇女子的時候,並沒有想到,用不了多久,我真的就能見到她。
我從南宮緩緩走回住所,對今天發生的一切恍惚還覺得是一場夢。
日子靜靜過去,只是,關於我長得極像京中名妓的流言,在這個皇宮裡卻愈演愈烈。有時,我走在路上分明能感覺到宮女們譏誚的眼神;有時,明明聽得到她們在前面小聲地談論著,但只要我一出現,就都立即閉了口不再說話。
後來,甚至發展到,別人提起我們公主,總會悄悄地說,身邊丫頭長得像葉落的那個主子。我徹底無語。沒有辦法,皇宮裡的主子有好多,這麼麻煩的丫頭卻只有我一個。
我並不在意流言,只是給主子帶來這麼大的困擾,我猜,我很快就要倒黴了。
果然,去紫宸殿請安之後,凌貴妃特意吩咐我留了下來。
“當年你母親跟著我的時候,很是本分的一個人。我要了你過來,原也是看中了你的乖巧,這一年多看下來,你也確實是不錯的。”她接了宮女遞過來的茶,少少地抿了一口,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我靜靜聆聽她的訓誡,不敢吭聲。
她忽然抬了頭看住我,語聲陡地上揚,問:“只是,你怎麼就那麼容易招人話柄呢?”
我立刻就嚇得跪下了。
清晨的陽光,透過門縫照了進來,傾斜的一柱光亮。騰起的灰塵來來回回,飛進細長的光柱裡,又漸漸淡出。我定定地看著那一處黃暈,心裡是說不出的絕望。
大概,我立刻毀了容,這種話柄就不存在了。
我該說什麼?我又能說什麼?這個皇宮裡,隨隨便便的一句傳言都能帶給我傷害,而這種傷害有時甚至可以致命。但我卻不能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