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眉目如慈的女人不去搭理他,在一旁默默紡織。
少年嚷道:“男兒志在四方,而國泰民安是第一大志。如今外敵屢屢犯邊,自當穿甲帶劍,殺敵報國!”
母親突然站起身給了他一巴掌,眸中含珠,罵道:“殺敵,殺敵。你們何家男人殺敵殺了一輩子,從來不知道養家看妻教子。”
“你爺爺戰死了,你奶奶守了一輩子活寡。你爹你叔又死了,玲兒哭得比我還慘。現在你哥參軍也死了,家中就你這一根獨苗了,還是想去殺敵。”
母親突然淚如決堤,拜跪在眾靈位前,哭喊道:“難不成是想要何家絕後嗎?”
少年沉默不語,當晚即留下寫著“窮通行止長相伴,誰道吾今無往還”的書信,一個人揹著行囊去往千軍營。
“窮”指報國無路,“通”指才華得施,“行”指政見得用,“止”指壯志難酬。
其心執拗,可見一斑。
少年一手握住行山杖,一邊口中嘟囔道:“要是阿孃不說,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哥哥。”
然後又似自嘲地說道:“何世安啊何世安,你娘給你起這個名不就是為了讓你一世長安麼,但祖訓不可違,我會比爺爺、爹地、叔叔還有哥哥更小心些。”
就在少年行至軍營時,一位故鄉長輩風塵僕僕地趕來,告訴他的母親在看到他的書信後,追趕了一路。
因為當年丈夫去世後哭得悽切,再加上大兒子的死,更是得了眼疾。
行至江岸處,不慎失足,溺水而死。
不見屍體,唯有一封書信。
少年心中大慟,感到天旋地轉,雙手顫顫抖抖地開啟那封書信,正是他之前留給母親的那封。
只不過下面多出了一句話,“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字跡娟秀,顯然就是母親所寫。
月漾書齋外,嵐煙消散殆盡,意象全無,天地重新歸於平靜。
天日新開,籠罩大地,斑駁碎影搖搖曳曳。
洗雷崖,劍目英眉的中年人重新隱去身形,南門浦也無趣地坐在地上。
學堂,一襲青衫的何先生手持經書,緩緩而讀,臺下的門生朗口誦讀。
彷彿就是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危樓高坐心漸涼。
林靜閒趴在案牘上覽閱之前在家鄉從沒看過的小說遊記,看得正不亦樂乎。
他這才明白天下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趣事,又不知道幾輩子可以走完。
紙上說京城長安有寶刀,有美人,有雕樑畫棟,衣香鬢影,也有祥雲瑞靄,仙樂繚繞。
正因愛子心切,才在打罵孩子後對他的一意孤行表示妥協,才無奈寫出這摧折心肝的違心話。
最後何世安沒有參軍,守在母親溺亡的江邊三天三夜,錯過了參軍,錯過了科舉,也錯過了母親的一番良苦用心。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何世安,只有何為一介窮教書先生而已。
世界開始崩塌,林靜閒從中回過神來,大口喘息。
林靜閒久久不語,沒想到平時不苟言笑的何先生竟有如此一段心結,手指摩挲那塊牌匾,心中百般滋味難消。
林靜閒從咫尺物中拿出那塊白將軍贈予的“國泰民安”的刻章,對它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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