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依然幽靜祥寧,只是這三年來道君下了玉關金鎖,封禁月宮,諸仙不由得懷著小心,俱都安心守在宅院裡,以至於外頭走動的人,寥寥無幾,月宮顯得比以往更加冷清。
青雲閣自然也是一樣清寂的光景,只是比起別處桂殿蟾宮,另有一種淡淡的肅殺,彷彿此處被一種莫名的氣機鎖定,連空氣也顯得有些粘滯,氣氛沉重。
青雲閣先後飽受過太陰月兔的摧殘和少真道君的怒火,本該是殘垣斷壁景象,但畢竟過去了三年有餘,早已是整治一新。
入了青雲閣門裡,原先的仙草仙樹,已經被清理乾淨了,不過是簡單重新鋪上了青石板,庭院一片光禿,了無生機。
當然,墨龍軒作為廣寒校尉,自是有真仙的體面,屋子裡各式傢什擺設,一應俱全:
客廳中,有金漆桌案,黑漆交椅,翡翠屏風,正中間,掛一幅青山雲海圖;
入了主臥,迎面可見白麻印花地毯,紅木八仙桌椅,彩繪雕花立櫃,藍緞繡花窗簾,擺列整齊。
然而這份“家當”,我們的主人翁卻還沒有親眼見過,因為此時的墨龍軒,三年來,依然昏迷不醒。
坦率地講,墨龍軒前番被少真道君一頓摧殘,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能留得一命,已經算是他福大命大。
要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傷勢?四肢盡斷,百骸俱裂,只差一步,就該魂歸西天了。
若不是少真道君不惜代價,搜刮盡月宮天材地寶,使了鴻蒙續命神藥,其後又精心照料,恐怕還不能保住墨龍軒這條“龍命”。
孫悟空,八卦爐中,千錘百煉;
墨龍軒,青雲閣內,百骸盡碎。
兩人的修為天差地別,享受的待遇卻相差無幾,著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過,雖然墨龍軒活了下來,但此時情況仍然不算樂觀。
此時的墨龍軒,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渾身被白綢包裹得嚴嚴實實,活脫脫像是一個“大粽子”,只露出兩隻眼睛,兩個耳朵,兩個鼻孔,以及一個嘴巴。
“咕嚕,咕嚕。”
一陣水滾之聲連綿不斷,不一會,濃厚馥郁的藥香味便充盈了整個青雲閣,原來是臥室外廂熬製的藥湯,已經練成。
林淺淺走上前去,收了火,隔著麻布,小小翼翼地將湯藥倒入白瓷碗中,趁著熱乎勁兒,趕忙端入屋內,服侍墨龍軒喝下。
“好燙好燙!”
林淺淺小聲嘟囔了一下,忍不住疼,趕緊將白瓷碗放在床邊桌案上。
這藥湯來歷不凡,熱力驚人,林淺淺太過心急,沒有用托盤便直接盛了進來,手指被燙得通紅,直痛得縮著頭,吐著舌,捂著耳根。
待到疼痛消退,林淺淺這才輕輕地坐在床沿,端起白瓷碗,緩緩用櫻桃小口吹著湯藥,散去熱力。
是的,墨龍軒躺了三年,林淺淺便細心照料了墨龍軒三年。
文始真人之前所說的,能夠出入青雲閣的三人裡,就有林淺淺。
不一會兒,林淺淺喂完湯藥,額頭已經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確實,照料一個失去自理能力的病人是個苦差事,更何況是一個嬌滴滴的妙齡少女做這種事呢?
也是難為她了。
但林淺淺沒有絲毫不耐煩,而是盡心盡意照料。這不僅是因為她長期服侍少真道君,熟於此道;也是因為,她委實對這個奇男子感到了久違的悸動。
林淺淺靜靜地看著墨龍軒,眼中既流露出一種憐惜,又流露出一種欣然。
那是怎樣一個人吶!林淺淺這數年來,仍時不時想起當初的場景:
墨龍軒躺在血泊中,四肢百骸,寸寸盡斷,仍不肯服軟。
骨頭碎了,傲骨依然。
聽少真道君後來回憶,即便是受了如此重傷,墨龍軒仍憑著一股心氣,硬撐著,到了也沒有被打回蛟龍原形,維持著人身,也就維持了最後一絲尊嚴。
少真道君都為之折服,更何況林淺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