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裡的晨鐘暮鼓與京城很不相同。
晨鐘在靜謐的山林間敲響,雲霧之中迴音陣陣。
僧人們誦經的聲音很快隔著重重院牆傳來。
墨煙醒得很早,在永福寺內四處逛了幾圈,上了一炷早香。等到她走回住處時,看到陳吉歡已經起床,便跟他一起到居士院落的小廚房去吃早飯。
飯食果然是素齋。
不過廚子據說是特意帶的御廚,手藝著實了得,各種醃菜和豆腐花樣百出;新鮮蔬菜則是從寺廟僧人開山自闢的田地現摘,水嫩清甜。
“哎呀呀,您彆著急,”陳吉歡伸手攔住墨煙一個勁兒往盤子裡湊的腦袋,臉上堆起苦笑,“我說墨煙公公,咱還是得合計合計。”
“合計?合計什麼?”
話說著,她已經抽出一對筷子握在手裡。
“哎呦。”陳吉歡趕忙伸出兩隻手握住筷子頭,“就是您看,你是不是待會兒和殿下一起吃比較好?”
墨煙皺了皺眉,疑惑不解:“陳公公難道會和王爺一起吃?”
“那、那自然不會。”
“那不就得了。”墨煙一鬆手,轉眼間又從筷筒裡抽起了第二雙筷子。陳吉歡眼疾手快地去擋,奈何快不過墨煙。
墨煙夾起一筷子豆乾絲塞進嘴裡,得意一笑。
“墨煙公公您這不是難為老奴……”
“別這麼多慮嘛,萬一王爺根本不想和我同席,那我豈不是沒得吃早飯?”墨煙拍了拍他微微佝僂的肩膀——陳吉歡也就三十歲出頭,拱肩縮背卻是多年來兢兢業業伺候主子的功勳表徵——她把一雙新筷子懟進他手裡。
“放心吧,就算我現在把肚子填得滿滿當當,待會兒照樣能吃得津津有味。陪吃陪喝我可是術業有專攻的!”
陳吉歡沒辦法,只好在圓木桌子替她騰出一個座兒來。
墨煙坐在陳吉歡和陳吉歡的小徒弟中間。其他僕役坐在另一桌,不少人望著她。其中一個少年眼睛黑亮,看著有些眼熟。
“是福生嗎?”她問。
“啊,是的!”那男孩兒激動地站起來,接著一躬身躬到額頭磕著桌子,“我還沒感謝過公公對我的大恩大德——”
“哪裡話。吃飯吃飯,不用謝我。”
“就是,別咋咋呼呼的礙著墨煙公公胃口。”陳吉歡板起臉訓斥幾句。
男孩趕忙低頭道歉。
灶臺後面的兩個廚子正在切菜熬粥,為樂平王準備早膳。看著他們這出鬧劇,二人不時發出柴火噼啵般的笑聲。
這段小插曲很快結束,墨煙正式開始享用晨起第一餐。
墨煙在這一屋子的僕從之中,確實還是顯得鶴立雞群、有所不同。
她吃飯規矩很好,坐得端端正正,像個官家公子。同時吃得又很快活,對食物本身充滿興趣。
陳吉歡這頓飯吃得就不大爽利了,一直小心翼翼左顧右盼。
他處處留心著墨煙,怕她有什麼不滿意不高興。同時還要關注著王爺臥房那兒有沒有傳出搖鈴招呼聲。
陳吉歡是個兢兢業業本本分分的好僕人。他心裡頭知道,王爺願意帶他在身邊,就是因為他怕這怕那沒什麼主見,做事不會出大錯。
他心裡有桿秤,分得清上下尊卑,好壞軟硬。
故而莫遲雨帶出來的一批人,幾乎各個兒都是陳吉歡避之不及、奉承不起的物件,因為他們皆為不是出頭就是刺頭的性情人物,隱處暗藏鋒芒。
顯然,墨煙也是其中一個典型。
樂平王起身的時辰,墨煙早已經吃完早飯,又去馬廄照顧過了自己的黑馬,去大殿看過了灑掃僧幹活,去後院看過了僧人耕種田地。
她溜達回居士廂房時,陳吉歡已經伺候好齊環宇穿衣,將門窗敞開來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