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墨煙去了一趟外城。
她喬裝打扮,穿著一套女子樣式的麻布衣裳是她從廚房老婆婆那兒偷出來的),挎著一隻竹籃,便立刻成了一個替主人出門買東西的小婢女。
外城道路曲折。
依憑遙遠的記憶,她總算來到了裕平王府前。
她的心砰砰重跳,跳得是那樣響,幾乎令她耳邊只剩下自己的血流湧動聲。
多少年了?
如果算上從前自己的那條“命”,便已經有二十多年——她有二十多年不曾踏足此地。哪怕這裡是她父親的住處。
她本該有資格從正門走進去,堂堂正正。
她注視著裕平王府朱門上的牌匾,許久才緩緩挪步,來到了通往宅邸後院的偏門。
她害怕會遇到從前見過她的僕人。不過她又想,自己與從前應當是長得很不一樣了。再說,不會有人記得住她。
墨煙走到偏門時,看到守門的是兩個壯年男子。
她想了想,沒有上前搭話。
她後退幾步,換了一個方向繞著院牆走半圈。她驚異於這裡的牆壁看上去那麼矮,和她記憶裡的那個院落是如此相像卻又令她感到陌生。很快,墨煙來到一個能夠聽到細細水聲的角落,她知道牆壁裡側是女眷時常散步的後花園。
她開啟竹籃,從裡面取出一封折了四五折的信箋。她想了想,將信箋捆在一錠銀子上,把銀錠拋進了院牆內。
顧四嘴裡還嚼著方才在麵店裡買的羊肉饃,喉嚨裡卡著半個飽嗝,半隻腳邁進鋪子裡就呆住了。
“哎喲我的爺,您怎麼又來了?”
青衣少年坐在他的櫃檯裡,翹著腳翻看賬簿。
看到他回來,便抬頭一笑。
“顧掌櫃,我都說了,我之前一直跟在督主身邊,對這十二星探子的工作了解不夠,故而在京察開始前我得跟著您學學藝才行。”
顧四當然知道墨煙是莫遲雨帶在身邊的近侍,怠慢不得。墨煙從四年前開始入住莫遲雨的宅子,莫遲雨親自將她從一個圓臉娃娃養成十六七歲的少年,非常親近信任。幾個檔頭們閒談時,也曾猜測莫遲雨是否有意調養墨煙繼承自己的位子。
從前顧四與墨煙碰過幾次面,但很少交談,都是公事公辦。
“墨煙公公,我和您應該……無冤無仇吧?”他試探著問。
墨煙爽朗地笑了起來:“當然。”
顧四伸手捶捶氣悶的胸口。
“放心,督主不會忘了添您勞苦錢。”
“可您既然是督主近侍,哪有必要來搶咱們的活計?”
“是督主知道您懂得調教人,才將我差來的。”
少年輕巧地把靴子從桌上挪下來。顧四察覺他在鞋尖襯了鐵片。
顧四很注意鍛鍊腿腳功夫,調教手下幾個能幹的探子時,也會教他們如此暗藏武器。
——雖然這樣說不太對頭,但少年這種做法的確讓顧四覺著親切。
“還不就是欺負老實人。”顧四咕噥一聲,仍用狐疑的眼神打量墨煙,“自然我會伺候著您的,不過您也得給我一個期限和標準是不?不然我也不好教您。”
墨煙從櫃檯後走出來,走到他面前。
“那先這樣吧,既然四檔頭是師,我是徒,我稱您一聲‘四叔’可以嗎?”
顧四一愣,點點頭。
隨即對方正色道:“四叔,督主是不是吩咐過你們各個檔頭,不能告訴我寧王和裕平王意圖謀逆的訊息?”
顧四面色不變,心裡迅速琢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