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與顧四一事對她心境造成的影響毫無關係,自然是自欺欺人。當她聽聞顧四家破人亡時,第一個想到的正是這座小院——儘管墨煙僅僅造訪此地一次,卻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個平凡簡單的完滿家庭。
顧四和他的夫人,或許在某種層面上也曾擁有一個平凡簡單的五臟俱全的家庭。
在顧四告訴墨煙自己的夫人懷孕這件事之前,墨煙對此沒有概念。但是那天顧四語氣溫和地用這件事來照顧她的心情,找個藉口給她吃蜜餞。在那之後,她不得不去想。
顧四不是好人嗎?
或許不是。但對墨煙來說絕對是。他也算是看著墨煙長大的。遠了說,也算是有良心,也算是忠誠侍主,也算是聰明人,也算是武藝高強……可這些都沒有用。到頭來依然是悲劇收場,無夢也空。
——是命。
一個聲音在墨煙耳朵裡說。這就是命。
命是什麼?
命就是無論如何沒法握在手裡的東西,拼盡全力也無力迴天的事情。人們把這些無能為力歸咎於命。
一陣秋風獵獵擦過院牆,墨煙回過神搖了搖頭。
她抬手敲門。
白啟鳴一邊應著一邊去開門。
他正在和後院裡的幾隻老鴨子做鬥爭,要抓住其中一隻燉湯,出來時頭髮上插著一根灰色尾羽。
深秋夜晚降臨得很早,晚上又很冷,又快到夜禁時間,白啟鳴原以為是鄰居家過來借什麼東西。
開門後,他看到了自從回京後有半個多月未曾再見的馮墨煙。
每次見到墨煙,他的心都會趕著加快小步多跳幾下,有些急躁有些飄忽,然後湧出一股自然而然的喜愛之情,讓他感到渾身暖洋洋的。
白啟鳴是個總感能到暖洋洋的人,但墨煙之於他的感覺仍然有些與眾不同。
不過定下來之後,他有餘裕仔細觀察對方。
墨煙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也不很明亮。
但他們的視線相對時,墨煙仍然露出那種帶著一點驕矜之氣的天真笑容。
“上次說要登門道謝。”她把手裡的東西遞給白啟鳴。
白啟鳴愣了愣,露出有些難為情的微笑:“你前不久才剛救了我的命呢,談什麼道謝。哎對了,原本應當是我該登門道謝的,最近這一忙起來……而且你也知道,我們家清貧,一時備不上什麼好禮。”
她錯開目光,自他的眼睛下挪,看到了白啟鳴脖頸上的紅線。
那尾碧玉青鯉緊貼在他的裡衣內側。
“畢竟是因我相邀你才落水瀕死,我算不上你的救命恩人。”墨煙揮揮手,“再者,你能上哪兒去‘登門’找我?”
“呃,”白啟鳴撓撓頭,“東廠?”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卻又有其荒謬之處的答案。